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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夏內監一大把年紀了,一路小跑到了馬車面前。然而待帘子掀開,太子根本不用他扶,便自己跳下車了。

進京之前他換上了先前的舊衣,赤紅的衣袍上金龍自腰間盤桓於胸膛,腰系玉帶,頭戴東珠紫頂寶冠。他跳下馬車,抬起頭,面容剛毅,目光炯炯望向不遠處的皇帝。

元治帝心神巨震動,不禁放開了背在身後的雙手,上前了兩步。

「父皇——」

太子大步流星,走到元治帝面前,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俯首道:*「兒臣不孝!」

元治帝多麼剛強的一個人,聽到這句話,眼圈卻一下子就紅了。

他看著跪倒在自己腳邊的兒子,四年杳無音訊,他雖嘴上不願承認,多少個淒風苦雨的深夜,也曾暗自動搖,叩天問地,為何要收走他最愛的一個兒子,復又深思,不知他百年之後要如何跟早逝的亡妻交代。

元治帝閉了閉眼,到底按住了胸中洶湧的情緒,俯身將太子親手扶起:「瑱兒,快起來。」

他將人扶起來,抬頭細細打量這個比自己還高了小半個頭的兒子,發覺他黑了些,身形更加結實了,面上神采奕奕,既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沉疴纏身,還是四年前那個器宇軒昂的東宮太子。

元治帝心中思緒萬千,最終卻只是拍了拍兒子堅實的臂膀:「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聲音中竟有絲微不可查的顫抖。

太子見父皇這般,也紅了眼圈,喉間滾了滾,聲音低啞:「兒臣不孝,讓父皇操心了。之前臣不慎摔傷了頭,四年來竟都糊塗著,是兒臣無能。」

元治帝聞言,思及兒子這次遭的罪,心裡愈發難受:「別說這些了,都是朕不好,無端端將你派到那種地方去,叫你如此涉陷。你若出了什麼事,朕百年後也無法同你母后交代。」

聽到這番話,在場的文武百官都是心頭一顫。自古以來,百官都忌諱直言皇帝之失,沒想到皇帝如今竟然直接就將這樣的話說出來了,還言及了先皇后……看來,皇帝到底是看重先皇后與太子殿下。

朝臣中人心浮動,太子聽了父皇這話,卻是心裡難受:「父皇言重了,為父皇效命,本是兒臣分內之事,不能為父皇分憂是兒臣之過。況且如今兒臣好好的,想必母后有在天之靈,也會體諒父皇的。」

元治帝點了點頭,道:「待回宮,還是要讓太醫給你好好看看。」摔到頭可不是小事,且太子失憶整整四年之久,若留下什麼病根就不好了。

太子順從地應下。

到底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元治帝收斂了情緒,拉著太子回過身對眾人道:「如今瑱兒回歸,乃是先祖在天上保佑,待一切安排妥當,朕和太子便去北山陵一趟,好好祭奠一番先祖。」

眾官聞言,心下皆是一凜,這祭祖可不是小事。自古以來,都是有望大位,承擔著江山社稷的皇子才會被皇帝派去祭祖。要知道在太子失蹤的幾個念頭裡,年年祭祖都是皇帝親自去的,也沒讓寵愛的五皇子去。這會兒太子一回來,就要去祭祖,這便讓眾官心下都有了成算——這是讓他們將心思都收攏了,還是如同往常一般尊敬太子呢!

一時間,滿朝文武百官皆朝太子與元治帝跪拜了下去,齊稱:「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太子看向百官,嘴邊啜著笑,目光掃過眾官,抬了抬手道:「諸位不必客氣,都起來吧。」

眾官這才起身,其中幾年來老老實實、未曾摻和進議儲之事的都神情坦蕩,有的還能向太子笑一笑,而那些暗地裡動了些手腳,有擁立五皇子傾向的官員就心虛多了,都低著頭不敢吭聲。

太子將眾官情態盡收眼底,面上倒是看不出喜惡,只是當目光落在雙眼通紅的曹尚書身上時,神情柔和了一瞬:「曹大人,好久不見。」

先皇后的親爹,太子的親外祖曹尚書此時已是激動得兩眼漲紅,見太子看過來,登時潸然淚下,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彎下腰,俯首行禮:

「老臣——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神色一動,露出幾分不忍之色,迎上去將曹尚書扶起來:「外祖不必多禮。」他微蹙著眉,溫聲道:「是瑱兒不好,讓外祖擔心了。」

曹尚書喜極而泣,淚眼朦朧地看著這位外孫,面上老淚縱橫:「殿下、能見殿下平安歸來,老臣就算是當即死了,也能無憾,就算是到了地下,也能對小女有所交代啊——」

除卻元治帝,聽到太子回朝的消息,最高興的便要屬曹尚書了。

曹家說起來,也算是世代望族,可到了曹尚書這一代,因著他能力只能算是勉強夠格,雖是兢兢業業做官,元治帝對他卻遠稱不上是重用,眼見著有了要中落的跡象。還是後來曹皇后嫁給了彼時還是王爺的元治帝,後成了皇后,又生了李瑱這個有能力又受寵的嫡子,曹家才重回巔峰。

自曹皇后去世之後,曹家上下的榮辱便都繫於太子一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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