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種事情怎麼好跟少爺說呢?」趙寶珠茫然道:「我在這兒做官,尤家的事情自然是該我來管。」
葉京華見他還沒轉過彎兒來,臉色變了變,聲音更加冷厲:「那我問你,那尤乾尤江的事情尚且不論,若我不來,前任知府那邊你準備如何收場?」
聽他這樣說,趙寶珠一哽。他在做了尤江尤乾那兩件事之後,便知道跟知府是徹底撕破了臉。也算是徹底將自己仕途乃至於身家性命都賭上了,賭得就是鐵證之下,巡撫的人比知府的人來的更快。若賭贏了,自然是千好萬好,若是賭不贏——
趙寶珠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因而更加心虛,小心地看了一眼葉京華,低聲道:「我……我將他的罪證都收集好了,快馬加鞭送與了巡撫大人。」
葉京華聞言,眉眼略略一松,點了點頭道:「唯獨這件事你還算做得對。」
如今的遼東巡撫乃元治初年的進士,雖然不是前三甲出身,卻是個做實事的好官。說起來也是從地方官做起,當年便是在遼東等地有名的銅牆鐵壁、兩袖清風,絕不收受任何官員或是地方鄉紳的賄賂。
遇上個這樣的巡撫,趙寶珠在無涯縣的所作所為恐怕是對了他的胃口,藍爍才能來得那麼快。
葉京華眸色閃爍,垂眸看著趙寶珠道:「此次尚且算是幸運。但你可否想過,若換一個作風謹慎些,保守些的巡撫,你對尤江尤乾二人先斬後奏,單這一件事就夠巡撫心生疑慮。若他按下不表,或是只下旨意不派人,你又待如何?」
趙寶珠被他問說不出話,可又有些不服氣,難道因為這些,他就要對尤家視若無睹嗎?
「……少爺說的,我都明白。」趙寶珠眉頭緊皺,瞪圓了雙眼看著葉京華,眉梢眼角透著股子倔強:「可少爺不知道那尤家有多可惡!若因為一時猶豫,讓他們僥倖逃脫,叫我怎麼能面對一縣的百姓?」
他看了眼葉京華,見他神色沉肅,一咬牙道:「若……若是事情不成,有什麼下場我也清楚,可我實在不能坐視不管!」
誰知聽了他的話,葉京華的面色更難看,一雙琉璃般的眼眸此刻深沉下來,宛若兩汪深潭:「既然你知道後果,那就是故意為之了?」
趙寶珠本來十分堅定,然而看了葉京華如此神色,竟驟然被震了一下,堅定的心也動搖了三分。
葉京華緊緊盯著他,惱恨之下咬緊了牙關,下頜都跟著動了動。
若趙寶珠真是他的弟弟,他此時定要先讓人跪下,再請家法來好好將他教訓一番,讓他知道不珍惜自身的厲害!
可惜趙寶珠既不是他的弟弟,也還不是什麼旁的人,現在只能堪堪算他的下官,他們是同榜進士,他是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只好沉聲道:
「你既知有危險,卻不向我求援,這是要置我於何地?」
葉京華想起此事便又是惱恨又是後怕,眼珠都隱隱有些發紅:
「朝中官員,但凡是沾親帶故,師從同人,亦或是長輩交好,就算是一般友人,但凡大小事,皆有互相協助之時。你我再疏遠,好歹算是同榜好友,出了這樣大的事,你卻不向我求援——」
趙寶珠聽到這兒已經心肝都在顫了,方才的理直氣壯全沒有了,又驚懼又後悔地看著葉京華。只見他深深嘆了口氣,眉頭緊鎖,滿眼痛心地看著趙寶珠:
「我竟不知……你竟不信任我的人品,認為我是那不能依靠之人。」
「少爺!」
趙寶珠聽到這誅心的話,眼圈一下子紅了:「少爺,都是我錯了,您千萬不要說這樣的話。」
葉京華卻閉上嘴,深深看了趙寶珠,遂別過頭去。
趙寶珠看過去,只能見他側臉冰白,左手攥成拳放在桌上,下頜繃緊,像是被氣得狠了。
趙寶珠登時慌了,坐也坐不住,』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慌亂地在葉京華跟前轉了幾圈,俯下身跟他作揖:「少爺,我、我是沒想到要和少爺說……都是我豬油蒙了心,一點兒好主意都想不出來,絕不是信不過少爺的人品,少爺千萬不要多心——」
他結結實實給葉京華作揖三次,才敢略抬起眼,瞥葉京華的神色。卻見他還是不肯看自己,心裡頓時一沉,一時頭腦發昏,心一橫,直接向前撲在了葉京華的膝頭:
「少爺,我知錯了,您別不理我啊。」
這聲少爺是叫得又難過又委屈,葉京華感到膝上的熱度,心頭一顫,緩緩回過頭來,便見趙寶珠眼圈紅紅,雪白的臉蛋擱在他膝上,一雙貓兒眼裡浸著水汽,登時眉尾一顫。
「少爺!」見他終於願意看自己,趙寶珠心中一喜,伸手就抓住了葉京華放在膝上的右手,睜著圓眼睛道:「少爺,我真的知錯了,往後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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