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下一瞬,大夫收了藥箱正要走,趙寶珠忽然睜開眼睛道:「等等,大夫既然來了,也去後廂房裡幫那人看看。」
他口中所說指的是那日自翠娘家抬回來的陌生美男子。那人也不知是生了什麼病,一直昏睡不醒。
阿隆一聽,心疼的心思一下子消了大半,瞪著趙寶珠道:「老爺!您都這樣了還想著旁人呢?」
趙寶珠皺著眉道:「少廢話,快帶大夫去。」
阿隆拗不過他,憤憤帶著大夫往後院裡去了。他再心疼趙寶珠他就是小狗,真是勞碌命,一刻都不得歇的!
大夫走了,藥材的苦澀味道卻留在了空氣中。青州多陰雨,終年潮濕,趙寶珠捂在被子裡依舊覺得濕冷的水汽在順著縫隙往他被窩裡鑽。他躺在榻上,問道後廚里柴火混著苦藥的氣味,覺得剛才喝下去的那碗藥苦得他胃裡發疼。
趙寶珠正燒得厲害,只覺得眼皮都燙得厲害,太陽穴一下下漲的發疼,怎樣躺都不舒服。
睡也睡不著,趙寶珠就乾脆爬了起來,摸過床頭的信看起來。自他上任以來,事情一件接著一件,為收拾這無涯縣的爛攤子,他都沒機會好好讀一讀葉京華的信。
如今掐指一算,自他離開京城已有近三個月了,葉京華必已入了翰林院。
趙寶珠斜臥在榻上,一句一句讀葉京華的信,這信應當是在殿試之後即可就寫了,筆跡略微潦草,可見下筆之時葉京華心中並不平靜。頭一句問他是否到任,後又問住的怎麼樣,吃的怎麼樣,是否有人服侍。
住的好,吃的也好,也有人服侍,少爺別擔心。
趙寶珠一邊讀一邊在心底回道。想著等他好些了,抽出些空定要回復少爺信件才是。
光是問他吃住細節的內容便問了兩張紙,翻到第三張,葉京華才問他為*何不告而別,又問他為何不多拿些銀子,如今銀錢還夠不夠用。趙寶珠看著那幾行字,幾乎都能想到葉京華站在桌前皺著眉的模樣,少爺是好人,雖是事出有因,但他這樣一言不發地來了如此遠的地方,定是讓他擔心了。
趙寶珠讀著信,聞著葉家墨水的味道,竟十分安心,仿若他此時不是在濕冷的青州,而是在無時無刻不在燒著地龍的葉府。
剛強若趙寶珠,在生病時也格外脆弱些。趙寶珠想到葉府,竟忽得眼眶一紅,鼻頭一酸,長而卷的睫毛上下一眨,豆大的淚珠就滾出來。
若他是在葉府病著了,少爺定會溫聲勸他吃藥,喝了苦藥還有蜜餞吃。
這不想不要緊,一想到葉京華就更糟糕了,趙寶珠的眼淚若泉眼,不受控制地汨汨湧出來。
一滴淚水落到信紙上,登時將墨跡暈啦,趙寶珠趕忙把信放到一邊兒去,翻身將臉埋進被褥里偷偷哭起來。他一邊兒哭一邊兒想著葉府里的人,又想到爹爹,最後又繞到葉京華身上。
離開京城時他滿腔豪情,未能見上葉京華一面,雖是遺憾,當下卻並未覺出什麼。如今病著了,才後知後覺地感到疼了。
那些不舍與依戀若細碎的藤蔓從他的骨頭縫裡鑽出來,纏著趙寶珠的心尖兒,讓他疼得一直掉眼淚。
他終究還是捨不得葉京華。
不是為了葉家的金銀權勢,單為了這個人。葉京華對他恩重如山,似對待親兄弟般疼愛他,如今他被放了官,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趙寶珠將頭埋在被褥里,咬著唇罵自己沒出息,只是生了個小病就這樣期期艾艾,一邊兒又哭得停不下來。
就在這時,一清朗的男聲於他身後響起:「哭什麼呢?」
趙寶珠哭聲一聽,猛地扭過頭,便見一高挑瘦削的男子正倚在門邊,臉色有些發白,一雙瑞鳳眼呈著笑意落在他身上。
見趙寶珠轉過頭,他輕輕』喲』了一聲,鳳眼更彎了些:「看看這可憐見兒的。」
趙寶珠』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你醒了?!」
站在門口的正是那位昏迷的美男子。
見趙寶珠醒了,他笑了笑,拉了拉肩上披著的外袍就這麼搖搖晃晃地走進來。拉了把椅子坐在趙寶珠床前,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我睡了挺久吧。」美男子面色泛青,額頭破了一塊兒,卻難掩國色,彎著眼睛的模樣活似只玉面狐狸:「你是哪家的小孩兒?是你家大人把我撿回來的?」
趙寶珠此時將哭的事全都忘了,這男子昏睡了許多天,他還以為人不行了呢,沒成想今天居然醒了!
此時一聲厲喝從門外傳出:「!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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