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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莊稼漢接過稅糧袋子,看著裡面白花花的銀子和身後堆積如山的糧食,直接雙腿一軟給趙寶珠跪下了:「青天大老爺啊——」

他老淚縱橫,不顧阿隆的阻攔,』砰砰砰』給趙寶珠磕了好幾個響頭。他磕得不僅僅是一個好官,也是一家人的生計,今年入冬的口糧,小孫女兒發熱請大夫的費用,二兒媳懷孕時的貼補,全在這兒返還回來的稅銀上頭了!

趙寶珠哪裡敢受他的磕頭,趕忙伸手去扶:「老人家,快些請起!哎呀,您、您這不是要折我的壽嗎?」

老莊稼漢滿面淚水,嘴唇顫抖著發不出聲音,攙著趙寶珠的手哽咽道:「青天老爺,這、這恩情我這把老骨頭真不知該如何還你才是啊。若不是您,我們得了幸能熬過冬天,若不是不得幸,怕是終究是要死一兩個人的!我這把老骨頭尚不足惜,只、只是我那可憐見的小孫女兒——」

他說到這兒,眼角流下淚水,再也說不下去,顫抖著低下頭用力抹了把眼睛。

趙寶珠看著老人因常年勞作而變得黝黑的面龐,鼻頭一酸,眼眶也微微紅了:「老人家不必如此。我……我父親也是莊稼人,各中不易,我都清楚。這些本是分內該還給您的,您拿著便是了。」

老莊稼漢是謝了又謝,才接下了原本就屬於自己的稅糧,最後哭得連人都快虛脫了,才被大兒子與大兒媳攙扶著回到屋內。

趙寶珠站在門口,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柳眉微蹙,緩緩閉上眼。

阿隆見了,關切地問道:「老爺,可是有什麼不妥?」

趙寶珠回過頭,面上神色平淡,然而眉眼間卻收得很緊,盯著阿隆道:「你看,這些糧食銀子原本都是他老人家的血汗積累,被鄉紳官府盤剝了去,本是件錯事。而如今我將稅糧還回來,本是他應得的,他卻還要感激涕零。」

阿隆聽著,神色有些茫然,似有所感,但又似乎沒有聽懂。在他的認識里,官府做事全憑良心,百姓只能夾在官府與鄉紳中間兩邊兒磋磨,平生禍福全賴天意,哪裡有什麼應當、又有什麼不應當的呢?

他一時想不明白,趙寶珠也沒再解釋下去,而是搖了搖頭,繼續敲響下一戶家門。

大多百姓都如莊稼漢一般,對趙寶珠又是下跪又是磕頭,一番感激涕零才肯收下稅糧。但也有不太一樣的。

到第五戶時,是一個青衣書生開的門。他面色發白,身高體瘦,在聽了趙寶珠所言之事後直接了當道:「小趙大人,這我不能收,還請您拿回去。」

趙寶珠還未想到會有人如此乾脆果斷地拒絕,一時愣在當場:「這、這是什麼緣故?」

那書生定定看著趙寶珠,他臉色白得有些泛青,更顯得一雙眼睛又黑又深,半響後低聲道:「大人有無想過,將多收這三成稅糧都歸還於民,知府那邊兒該怎麼交代?」

他盯著趙寶珠,緩緩道:「大人於草民有大恩,我決不能陷大人於此危險的境地。」

趙寶珠這下是結結實實地愣住了。他驚訝並不為書生口中之事,而是為書生竟然能想到這一層。普通百姓多教了稅糧,大約都只會感嘆縣官貪污、鄉紳霸道,而很少能想到這稅銀一層層交上去,源頭是在何處。

趙寶珠收斂神情,正色道:「這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我的辦法。」說罷,他將稅糧袋子硬塞進書生手中,道:「快收下。」

書生看了他片刻,終是將稅糧袋子收了回去,而後將身前衣擺一掃,』噗通』一聲跪在趙寶珠面前:「大人替草民鳴冤在前,還一家生計在後,草民無以為報,此生願為大人當牛做馬、效犬馬之勞!」

趙寶華看著他俯下身子,忽然覺得這番話有些耳熟,這才想起書生似乎是當日站出來指認范麼三的冤主之一。

他本就對書生有欣賞之意,聞言趕緊將人扶起來,道:「那正好!衙門現下缺人手,你可讀過書?」

那書生抬起頭,看了趙寶珠一眼,又斂下眉,道:「草民年前剛過童試。」

趙寶珠瞭然,上下打量了一番書生,見他年齡大約不過弱冠上下,也算是少年英才,當下心中十分滿意,卻又有些猶豫,道:

「既然如此,讓你到我衙門上當個文書是否太委屈了你?」

書生聞言霍然抬起頭,急促道:「沒有的事!」說罷又要向下跪:「草民願為大人效死!」

趙寶珠趕忙攙住他:「哎呀,可別跪了。男兒膝下有黃金,哪有到處跪人的道理?你既有這個心思,明日辰時便來衙門報導,我們再說簽契約的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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