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守洸自然一番推諉。元治帝看著這兩個好材料站在跟前,龍心大悅,朗笑幾聲後又將一陪席坐著他五皇子叫起來,讓他到兩人跟前:「小五,快拿酒各敬一杯。」
五皇子立即拿了酒起來,他今日頭戴金冠,身著赤紅吉服,襯著一張雪白小臉更加精緻靈動。他拿著專門準備的清淡果酒,走到葉京華與常守洸身前,又是敬酒又說吉祥話,人模人樣地裝起來,倒是沒了之前調皮搗亂的模樣,顯出了十二分皇子的氣度。
常守洸見狀倒是有些驚訝,覺得這五皇子沒有傳聞中那般頑劣,打眼一看,真真兒如天宮神仙坐座下的仙童一般。
他不知五皇子四平八穩的外表下,其實暗暗睨著葉京華的神色,給他敬酒的時候手還抖了一下,灑出了幾滴酒水來。五皇子當即就屏住了呼吸,極小心地打量葉京華的臉色。見葉京華看了他一眼,便斂下眼去,沒有斥責於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元治帝笑呵呵的,在後頭與夏內監道:「小五比不得他哥哥爭氣,但凡是能像他這位小舅舅一兩分,朕便此生無憾了!」
這話聽在眾人耳里,又是一番震動。皇帝話里這個』哥哥』自然不會是指平王相王,拿五皇子跟太子比,當然是比不過。但是元治帝話里這意思——
葉京華是何等人物,就算是五皇子在學問政略上的造詣不比太子,但若能學的一兩分他們葉家人的城府心性,那馭下便也足夠了。有宸妃的盛寵,葉家這門外戚,皇宮上下傾力培養,過五年不就又是一位東宮太子?
幾日瓊林宴上這一番情景傳出去,夠滿朝廷的人琢磨大半個月去了。元治帝已算是個直白坦蕩的明君,可古話之中』君心難測』之話到底不是戲言。皇帝長袖善舞,這一番對付誰也沒落下,這立儲一事怕是好有一場好戲要場。
待敬完了酒,二人還席,五皇子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實在是怕葉京華,待落了座,他抬眼一看靜靜坐在桌前的葉京華,背脊驟然竄上一縷寒氣,本能地覺得他這個小舅舅今日心情極差。
所謂外甥像舅,五皇子與葉京華長相相似,且在他手下討命多年,對葉京華的怒氣有種準確的直覺。
另一邊兒,常守洸看了眼葉京華,沒從他面上看出什麼。方才在偏殿裡他見葉京華打開他家那下人扔的荷包之後就臉色不大好,但很快恢復了正常,那荷包里的紙條立即被他燒了,常守洸也不知道裡面究竟寫了什麼。
現在看著他如玉像般筆直地坐在桌前,常守洸只是覺得這葉家人真有意思,兩父子跟不認識一樣。
沒錯,葉京華的親爹,也就是當朝執宰葉仲倫,同樣在瓊林宴上。可兩父子全程沒有任何交流,就這麼面對面坐著,也不說話,面上一個比一個冷。
常守洸好奇地看向葉仲倫的方向,這還是他頭一次見這位名震朝廷的執宰。只見他身著一品官吉服,頭戴烏紗帽,削麵美須,面上同樣無甚神色,卻渾身氣勢非凡。
常守洸看了他片刻,認為葉京華大約是像葉夫人多些。
兩父子雖相貌不甚相似,但那股子』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質卻一般無二。兩人面對面坐著,好似一對望山石,好不乏味。
元治帝似是也有同樣的想法,開口道:「葉相,如今慧卿高中狀元,你沒什麼勉勵的話要講嗎?」
聞言,葉仲倫自桌前緩緩起身,朝皇帝的方位俯首,雖元治帝說了一通年事已高不必多禮的話,卻還是將禮數做得周全,後才道:
「犬子頑劣,聽聖人言卻不通教化,拖累不肯用功,已是我葉家之罪。如今賴陛下恩澤賜功名,後而需得為朝廷衷心效力,才不枉聖人免過此罪之恩典,又何來勉勵之說呢?」
這是在說之前葉京華三番四次推諉不願下場春闈之事。
話畢,他轉過身,目光落在葉京華身上,淡聲道:「好不快謝過聖上恩典,免你拖累之罪。」
葉京華聞言立即起身,向元治帝下跪謝恩。元治帝皺起眉,直接走下座來親自去扶起他,略不滿地朝葉相道:
「葉相啊,平日裡也不可太嚴苛了,他們小孩子一時貪玩也是有的——」
然葉仲倫神色冷漠,像是並無半點觸動似的,淡聲道:「陛下仁善,卻不知我這二子最是頑劣,實在不如各位皇子知書達理。還不去謝過各位大人。「
後一句是對葉京華說的。葉京華便端起酒杯,從上首的主考官良康開始一一敬酒問候。元治帝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道:
「你啊你,就是太過小心。」
葉執倫面不改色,拱手道:「陛下對葉家的恩澤,老臣一刻不敢忘。只是犬子頑劣,臣還喘氣一日,便嚴加管教他們一時,只望以後他們能於臣百日之後不至於侮辱門楣,若能為陛下用得一二,那便是臣萬生修來的福氣。」
元治帝聽了這一番話,雖知道其中有誇張的成分,卻還是十分觸動。況且他也清楚葉執倫平日對兩個兒子管教確實嚴厲,以至於和葉京華關係都似有些疏離,遂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老臣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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