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寶珠心中糾結片刻,輕咬了咬下唇,還是定下心來問道:「少爺……葉少爺,到底是什麼人?」他頓了頓,又道:「方才我聽夫人說聖上……又說什么娘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勤聞言先是一愣,接著眯了眯眼,皺眉暗罵:「真是個糊塗東西,竟是連這都沒跟你說清楚。」趙寶珠聽見,知道他是在罵方理。他抿住下唇,盯著方勤,隱隱感覺他將要知道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方勤輕輕嘆了口氣,抬起頭正色道:「這件事是方理的過錯。現既你已是葉府的人了,我便與你細細講一遍。我們府上的老爺是當今執宰葉相公,夫人膝下有二子三女,咱們少爺是年齡最小的,在哥兒里排行第二。夫人所出的大小姐早年間進了宮,現已是陛下的宸妃娘娘,誕育有五皇子。少爺頭上的大哥六年前下場出仕,如今在刑部任職,已官居從四品。」
方勤的語氣淡淡,什麼』執宰』,』聖上』等詞被他輕巧地說出來,面上也無任何激動驕傲之色。然而這番話聽在趙寶珠耳中,卻不亞於一道雷』啪嚓』一聲打在他耳邊。
葉京華是當朝執宰的兒子!
趙寶珠驀地想起自己這段時間來堪稱放肆的行徑,他竟然以為葉京華只是個尋常的富家公子、真真兒可以算是有眼無珠!
現在可怎麼辦,他不僅闖進別人家裡,還被當成了僕人!趙寶珠想起之前葉京華派人為他送來的銀子,終於明白了過來——那分明是給下人的月錢。
他咬著下唇胡亂想著,一方面嘆道葉府上的月錢多麼豐厚,另一面又想到自己終究是要去科考的。他本是想著等將自己的名帖找回來再緩緩地說,但葉京華是執宰的兒子,他這話便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要知道當朝的讀書人間,最忌諱的便是未出仕就攀附權貴。當然也有那些個會鑽營的學子,在學堂之中就為官家公子馬首是瞻,今日認這個為師兄,改日又認那個作老師。可趙寶珠從小就被父親教育做人要本分,是萬做不出這種事情的。
方勤見他面色發白,也不出聲,睫毛不住地顫,一雙貓兒眼裡神色恍恍惚惚,心下嘆了口氣。到底是小地方來的,還以為膽子多大,真聽了一番話就被嚇住了。他暗自里想到自己當日還隱隱約約提防著趙寶珠,以為他是個巧言令色、曲意逢迎的主兒,沒想到竟是個這麼禁不住事的。
不過想來也是,趙寶珠出身低,換作其他人恐怕聽了聖上的名號就要跪在地上低頭了。方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心中暗嗤自己將小貓兒當做了猛虎,真是看走了眼!
他這樣想著,心中對趙寶珠的芥蒂也消散了許多,見他垂著小尖下巴一副可憐的模樣,嘆了口氣,俯下身柔聲安慰道:
「你也不用害怕。我們少爺隨時生在如此鐘鳴鼎食之家,但性子是最和氣不過的。和那些旁的紈絝子弟不一樣,決不會輕易打罰下人。」
他說到這裡,頓了頓,抬頭瞥了眼趙寶珠。心想且這麼多日來,葉京華對趙寶珠如何他們都看在眼裡,別說打罰了,連太陽都捨不得他多曬一下。
第19章 燕窩
方勤將趙寶珠好生安慰了一通,見他臉色還是不好看,便叫了廚房熬了一壺安神湯藥上來,哄著趙寶珠喝了,又讓他躺回床上,用巾帕將他額頭上的汗細細擦乾淨。
趙寶珠躺在床鋪里,腦子裡混亂不堪,喝的藥劑上來,睡意也跟著上涌。方勤見他濃密纖長的睫羽緩緩上下扇動,眼眸黯淡下來,便知他是睡意上來了,輕聲哄道:
「好生睡一覺,明日起來便好了。」
趙寶珠心緒複雜,卻無法開口與方勤說,點了點頭,低低』嗯』了一聲。
方勤見他的樣子,心裡暗自道了聲』嬌氣』,又命人拿了安神香來點上,往趙寶珠額頭上抹了一把,將燈全都熄了,這才走出去。
廂房裡黑沉下來,趙寶珠躺在床榻里,腦中一會兒是幼時讀的四書五經,一會兒是村里老人們講的京城少爺公子、才子佳人的故事,一會兒又是他中舉人,在縣令府中去領名帖時,縣老爺言語中流露出對聖上的敬佩嚮往之情。
『你們這些鄉縣裡頭的這些平頭舉子,跟那京城裡頭的少爺是不能比的。』他還記得那穿著八成新青色官袍的縣令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搖頭晃腦地對他們說:』你們若是在春闈中了進士,在殿試中便能瞻仰天顏,可注意看個清楚。等將來被外放做了官,再進不進得京,見不見得著貴人,可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若是你們進京後有幸,能跟那些個王侯將相的公子說上一兩句話,便得好好巴結。若是貴人們能念著你們的好,未來在聖上面前說上那麼一句,你們的前程便有著落了!」
縣令的話在趙寶珠腦中嗡嗡作響,他一時覺得自己的魂飄在天上,一時又覺得身體還陷在葉府上柔軟的床鋪里。只驀地想起,那縣令也是益州人士,前朝時中了進士,自從被外放當了縣令,至今二十年有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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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紛亂之中,趙寶珠昏睡了大半夜,卻在雞還未打鳴前便醒了過來,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酸痛無比,抬手往額上一摸,觸到滿手冰涼的汗。
趙寶珠眨了眨眼,嘆了口氣,昨夜他睡得不安分,光怪陸離的似乎做的許多夢,但現在一想卻想不起來了。只是昨日裡聽得的消息湧上心頭,趙寶珠兩眼一花,長長地嘆了口氣,似是要將他自己的魂兒都嘆出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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