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摘下頭盔時，蘇妄今就站在眼前。

他已經穿上了新買的衣服，簡單的長袖T，尺寸正好服帖，清清爽爽的，站在那裡，存在感分外明晰。

雖然都是房間裡多了一個人，但是一個具體實體的「人」感覺是不一樣的，長久以來，鹿時南都太習慣一個人了，甚至瞬間有點後悔給他做了新的身體。

「主人？」見他沒反應，蘇妄今喊了他一句。

「蘇妄今，」鹿時南看著他，「記憶不全的話，你會很難受嗎？」

鹿時南突然想到，如今蘇妄今擁有了一部分從前的記憶，以及一個全新的身體，再將他當做一個「機器人」來看待似乎已經不太妥當了，他就是一個完整的人。

小時候鹿時南常被人忽略，他自己不去在意，但也知道那滋味不太好受，哪怕現在自己再不樂意，也得適當地問一問蘇妄今自己的意見。

「還好。」蘇妄今這樣回答，「主人，比起我自己舒不舒服，我更想多了解一些關於您的事。但您也說了，您和他是不同的人，所以……有的話很好，沒有的話也沒關係。您只是……在害怕，在擔心，這些都是很正常的情緒，您不要因此感到負擔。」

「情緒？」

「是的，主人。有研究證實，一旦身體素質發生好轉，精神力等級也恢復的話，情感障礙症是存在一定自愈的可能的……只是到目前為止罹患這種疾病的人不多，研究資料不足而已，但我想，您已經開始有情緒了，不是嗎？」

是的，沒錯，鹿時南想，他已經莫名其妙擁有過很多「情緒」了。

「您需要一個擁抱嗎，主人？」蘇妄今嘗試著安慰他。

鹿時南說不清自己是怎麼想的，胡亂著點了頭，於是蘇妄今朝他靠過來，給了他一個充滿安撫意味的擁抱。

鹿時南在他身上嗅到了家裡沐浴液的氣味。

「你還洗澡了。」鹿時南說。

「因為我剛剛打掃了室內衛生，主人。」蘇妄今答，「儘管我的身體沒有汗腺，但我認為做完清潔工作以後清潔自己的身體是一種『禮貌』。」

「……你是聽我說完就下線了嗎？」

「是的，主人。」蘇妄今頓了頓，「不然呢？」

他是不一樣了，許乘願說的沒錯，鹿時南心道，他還會反問。

「那，再抱一下。」鹿時南說。

蘇妄今便又擁住了他。

他188cm的身高是當初鹿時南親手設定的，製作身體時也半點沒打折扣——當然，在見到那個記憶數據包中的蘇妄今之後，鹿時南明白了自己為什麼非要設置這樣的身高——高大的身軀帶來強烈的壓迫感，他始終彎著腰，而鹿時南單薄的身體就這樣被圈在了沙發上。

撲通。

撲通。

室內一時安靜，鹿時南因此聽見自己的心跳。

他應該給蘇妄今再做一套「心跳」系統的……罷了，至少他多此一舉地做了「體溫」。

蘇妄今的身體會永遠保持在37攝氏度上下，這讓這個擁抱感覺上更真實了一些。鹿時南再次收緊手臂，蘇妄今便安撫似的摸了摸他瘦削的背。

「戀人之間，是不是還有其他事要做？」鹿時南突然想到，「擁抱、牽手……」

「是，」蘇妄今接上他的話，「接吻、上床……什麼都行。」

「……牽手吧，我們來牽手。」

鹿時南從他懷裡鑽出來，將自己的手遞過去，引得蘇妄今輕輕笑了一下。

他們兩個都很少笑，鹿時南是因為生病，蘇妄今……大概是天性使然，這個笑總有種莫名的意味。但正當鹿時南想要細想的時候，他的手忽然被牽住了。

觸感讓他一愣。

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具體明白了什麼，但似乎明白了為什麼那個「鹿時南」會在意自己是不是和蘇妄今牽過手。

從前……那個時候，「鹿時南」和「蘇妄今」懵懂地一起長大，等他想明白什麼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得不裝作不熟悉的樣子。

所以也許，這才是他非要發送一份生物數據給宇宙，去賭一個可能性的原因。

——因為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