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吧。」皇帝喊他平身,卻見蕭恪只跪著頭也不抬,「允寧沒什麼想與朕說的?」
他還是喚了蕭恪的表字,好似還是幼時那對親厚的堂兄弟。禍亂朝綱往輕了說也是禍及滿門的大罪,若換了旁人得見天顏自是要為自己申辯幾句,求得皇旨恩典,只是蕭恪一心求死,哪有那個心思。
「蕭恪之罪罄竹難書,無顏求陛下寬宥。」
「寧王叔高風峻節,一生行事無愧於君、無愧於心。只可惜遭先帝猜忌迫害,英年早逝。允寧依附先帝為虎作倀,午夜夢回,可曾念過九泉之下的寧王叔……」所言句句誅心,蕭恪又何嘗不知。
先帝猜忌忠良,戕害同胞兄弟,他自小便活在先帝暴虐多疑的陰影之下,初時依附討好是為保住母妃兄長和賀綏舅甥,只是不知道從何時起,他便和所有愛重之人離心,變成了和先帝一樣的人。生父寧王因才德兼備而遭親兄長嫉妒算計,圈禁毒殺。他不想走父親的老路,卻兜兜轉轉落得和父王一樣的結局。只是父王英名流芳百世,而他卻是身負惡名,人人得而誅之。
「陛下容臣苟活三年已是天恩,但臣自知罪不容恕,只求陛下賜臣一死。」
新帝聞言未置可否,他輕輕轉動右手拇指上雕梅的血玉扳指,靜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可知,朕為何容你三年?」
為了什麼他們兄弟心照不宣,蕭恪叩首再拜道:「陛下愛重賀將軍,是罪臣不配。三年前,罪臣已將和離書給賀將軍,請陛下安心,臣之罪孽絕不會牽累……」
「那封和離書…靖之出征前燒了,當著朕的面。」皇帝打斷了他的話,蕭恪驚聞猛地直起身,直勾勾盯著對方的眼睛,意圖辨出方才所言真假,皇帝卻無意答他,甚至說話時都沒有看一眼蕭恪,只低頭撫弄著雕著梅花圖案的那枚扳指,邊說道,「朕一直在想,你蕭允寧何德何能得他真心相待?!」
「……」蕭恪無言以對。
皇帝也沒想真的從蕭恪口中聽到些什麼,站起背過身去,卻並沒有立刻提步離開。
「半月前,我大齊將士在賀綏將軍率領下連破燕國四城,斬敵七萬。朕已決意加封賀綏為定國公,以親王之禮相待。至於罪人蕭恪……禍亂朝綱,不感皇恩,死罪不可赦。「新帝在逼仄的囚室內站了一會兒,先是告知了齊軍大勝的消息,才冷漠地宣告對蕭恪的處置,「你既一心求死,那朕成全你。念及昔日兄弟情分,大軍班師回朝前,朕會讓你死得體面些。」
言下之意就是不會給蕭恪見賀綏的機會。
說罷便要離開,方才還跪著的蕭恪突然動了起來,因為先前跪得久了,一時站不起來,他便手腳並用爬過去,拼命抓住繡著金龍的衣擺乞求道:「陛下!求您……罪臣不求苟活,只希望再見……」
皇帝用力一抽,蕭恪沒了支撐跌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離開,獄卒過來用落鎖,冷不丁蕭恪突然撞過來,險些鬆了手被他闖出來。
「放肆!快來人護駕!」伺候的隨從被蕭恪癲狂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喚了人來把這瘋子拖走。
「陛下!陛下!……蕭定昊!你回來!你讓我見見他!」
伸出的手被獄卒踩住,蕭恪顧不得指尖傳來的劇痛,他已看不到皇帝的身影了,卻仍是堅持朝囚牢外大喊,到後面竟直接高呼對方的名諱,獄卒被駭得不輕,幾人衝進去將蕭恪拖到裡面拳腳相加,直到他不能再喊出皇帝的名字來,左右這人是將死之人,又是謀逆的奸佞叛臣,再沒得翻身之地,手上有也就沒些輕重。
蕭恪當晚就病了,他臉色慘白,雙唇乾裂出血,臉頰因為高熱燒得通紅,趴在破草蓆上一動不動,而詔獄之中無人會在意一個死囚,更不會喊人為他醫治。
連著幾日都昏昏沉沉的,直到被人用力踹在背上,滾了兩下仰面癱在地上,耳邊嗡嗡得什麼都聽不清。他努力睜開眼看向來人,朦朧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蕭恪瞬間驚醒撲過去抓住了那人的衣擺,被隨從踹了幾腳在肩上。即便如此,他仍不撒手。
「阿綏…哈啊阿綏,你來了……」蕭恪已燒得有些迷糊了,好幾日水米未進,嗓子干啞得說不出話,只抓著對方的衣裳。
「蕭恪,你抬頭看清楚我是誰?」見蕭恪仿佛沒聽到一般,來人端坐著朝隨行的侍從吩咐,「去打桶水來,幫燕王清醒清醒。」
隨從奉命去打水來,餘下兩人直接伸手抓著蕭恪肩臂將他扯開,待提了水桶回來,三人合力將蕭恪壓跪在地,一人按著他頭顱壓入水中,另兩人制住手腳防止他掙扎,不多時提起讓他稍稍喘息再壓入水中,如此反覆折騰了不知多少次才停下。
蕭恪滿頭滿臉都是水,不停嗆咳喘息,如果不是兩個侍從將他提起壓跪在地上,他根本跪不住。待稍稍緩過來他才抬頭看向來人,方才病糊塗了只瞧了個模糊影子,現下才算是看清楚了。
但緊接著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先前按他頭入水的那名侍從站在一邊怒斥道:「大膽罪臣竟敢直視賢妃娘娘!」
「賢妃?你……」被呵斥了一聲,蕭恪才注意到對方身上穿的是一身竹青宮裝。
身著宮裙,面容清秀只塗了薄薄一層脂粉的賢妃開口卻是男子嗓音,他冷笑一聲,譏諷道:「本宮今日這幅模樣,不都是拜燕王殿下所賜?」他原該是馳騁疆場的好男兒,卻被迫每日塗脂抹粉扮作美嬌娥,而這幅不男不女的鬼樣子全是拜蕭恪所賜,焉能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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