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傷就這樣做到了,他將租賃的房間裝滿花朵和氣球,照片被各式各樣的膠帶與細線拉扯,看上去像旅遊景點裡常有的許願樹,每一張照片裡都寫著願望,而神會將他們收集起來,一一實現。
此時此刻陳青看著眼前的場景,他不敢走近,害怕這只是一場即將破碎掉的夢境。他的家庭是一個很傳統的東亞喪偶式家庭,媽媽一個人帶他長大,爸爸像是死了一樣。媽媽曾經跟他說永遠不要相信另外一個人的花言巧語,所有的浪漫都是轉瞬即逝的,剩下的只有油燈枯竭的怨恨。
陳青不知道這算不算肖傷的花言巧語,但他不可能否認自己沒有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如果你見過這樣的光景,你怎麼可能還對它產生反抗?
肖傷很緊張地和他說:「這是我想讓你看到的......一些我的語言。」
開了頭,想要說下去就變得簡單,肖傷在陳青走進屋子並看著自己的照片的時候繼續說。
「我是一個追逐風景的攝像師,在遇見你之前我在光影里看海鷗掠過海岸,我喜歡看日出的時候被火燒掉的山崗,我拍攝大自然的真實,我為我的攝像機永遠真實而驕傲,它從不說謊。我從不拍攝人,因為我覺得攝像機里的人總是失真,他們為了好看擺出姿勢和微笑,這實在讓人有些懊惱。」
「遇見你之後我突然覺得我不願意拍攝人不是因為我的價值體系標準,而是因為我沒有遇見那個人。」肖傷說,「我的攝像機是我的筆,我把你拍攝下來寫成我想寫的文字,這些文字是我為你寫的情書。我現在把它們裝在這間屋子裡,它們不是我的藝術品,它們屬於你。」
陳青看著睡覺的自己、吃冰淇淋的自己、在馬路上飆車的自己、看書的自己還有很多的自己,人活著大多數時候根本就不知道昨日活成了什麼樣,而肖傷幫他把這些美好的記憶、逝去的記憶全部收集起來,再做成最珍貴的禮物送給他。
他在那一刻逃避一樣地閉上眼睛,好像這樣就可以回溯到他進入到這個房間前的過去,不用聽到肖傷如此誠懇直白的告白,也不需要忍住自己最本能的衝動。
他對肖傷有衝動,人類在吊橋上相遇的人都會產生一些衝動,更何況肖傷是那個將他從吊橋上拉下來的人。他白天做服務員的時候老闆娘問他有沒有談戀愛,他腦子裡浮現的對象也是肖傷。
可是也僅僅如此。
陳青什麼也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和肖傷很戲劇地相遇,對方把他從水裡撈上來,給他換上新衣裳,還找了新地方,給他一個新起點。他們在家裡窩一起看電視劇,有次他回來很晚淋了雨肖傷還給他吹頭髮,他們去博物館看從土裡埋了千年的鼎,又一起聊每天見到的新鮮事,並不無聊。
可是肖傷總歸要走掉的吧?他是個走南闖北的攝影師,廣州只是他的一個落腳點。等到那一天的到來,自己這樣的人該和他走嗎?肖傷說愛他,但這份愛的保質期又是多久呢?而自己呢?自己究竟是愛對方,還是只是感謝肖傷,或者只是一場衝動?
他已經很疲憊,他不想浪費時間,再和一個人往復拉扯。過程都這麼複雜,結局也看不清楚,他沒有冒險的成本。
肖傷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他還是對陳青笑,他說:「我辛苦了好久欸,你不說一聲謝謝嗎?」
「謝謝。」於是陳青說。
這段戲到這裡全部結束,葉瑰驚訝於他們今天的發揮,帶頭鼓起了掌,斯星燃朝他們鞠躬,蘇青岱把水遞給他。
鍾缺卻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有些愣神地看著自己的這些照片,有許多是他自己不知道的,他想大約是斯星燃趁他不注意拍的。戲裡面陳青的情感很濃烈地影響到他,他是一個很清醒的人,他分得清楚什麼是陳青的感情,什麼是他自己的感情,但在剛剛的那一刻,他竟然將肖傷給陳青的感動,當成了斯星燃給他的感動。
他看著斯星燃飾演的肖傷,又抽離角色看著自己飾演的陳青,他們之間好多愛,可是陳青是執著的膽小鬼,執著著結局,執著著永遠的愛。
鍾缺看到過這個膽小鬼的結局,他忽然有些可憐陳青,也可憐自己。
「今天沒有戲份了。」斯星燃看著鍾缺愣神了很久,他本來不想與他說話的,因為昨日的爭執讓他太過生氣,可是他偏偏就是這樣賤,才過幾個小時就想往人家邊上湊,「你要不要去坐摩天輪?」
「摩天輪?」鍾缺回過神來,聽見斯星燃提議,愣了一下,「你是想說,下午五點去遊樂場?」
「笨蛋。」斯星燃說,「廣州塔上的摩天輪啊,現在去正好趕上日落。」
於是笨蛋鍾缺跟斯星燃開著車一路狂奔,在五點半之前從郊區的片場趕往廣州塔。
摩天輪啟動的那一刻落日恰好被夜色吞沒,晚霞燒起來,與藍色的雲朵撞在一起。古老的微風從上空吹來,衣袂搖曳,河流蜿蜒。這個時候的城市像被朦朧的燈光蒸騰著,襯著人世間的渺小與希望。
「真美啊。」鍾缺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到,讚嘆道。
斯星燃站在他旁邊,和他一樣看著外面,問:「你沒有來過這兒嗎?」
「沒有。」鍾缺說,「我很少出門,大多數時候都是去教堂聽鐘聲。剛剛我和你連口罩都沒有戴,估計又被人拍了照發到網上,這也是我不太喜歡出門的原因。」
「私生活被窺探,走哪兒都被人實時播報。」斯星燃問,「你是討厭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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