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悲劇就這樣釀成,滾燙的熱水不僅燙到了他的手,還灑了一整個地板。
鍾缺覺得自己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最近是喝口熱水也灑地板,指不定喝涼水也要塞牙了,暗罵了一聲拿起抹布和拖把,把廚房乾脆全給清掃了一遍。
而外頭的音響已經換了一首歌。
他乾脆把播放軟體退出,關掉了聲音。
等到他做完這些洗完澡出來已經是凌晨三點,劇本的事情他也不想再去想,身心雙重的疲憊讓他幾乎是沾床就睡。
他又夢見了以前的事。
只是對象很不一樣。
他總是會夢見以前的事情,只是夢見的人他並不想見到。他們是鍾缺生命中繞不開的結、避不開的點,哪怕鍾缺已經逃離他們已經七年之久,午夜夢回時卻始終會見到他們。鍾缺覺得自己就像被掐死的一片樹葉,以為終於逃離那一切地被做成了標本,卻還要被打上原生家庭的烙印。
他不是什麼生活在危樓里惹人憐惜的人,他跟爸媽住在買來的一百平的房子裡。冬天的時候地暖供應著熱氣,就和夏天吃著西瓜吹著空調一樣習以為常。
鍾缺有一間小小的房間,那裡面卻不是他的天地。他的爸爸總是會在任何時候闖進來,看到鍾缺時突然發怒把他的東西全部砸掉,最終一地狼藉。後來鍾缺想要試圖反抗,他把房門鎖上,爸爸就會砸門、踢門、撬門最後踹門。鍾缺後來坐在房間裡,聽著男人的咒罵聲,他就像那一地的碎片。
他的媽媽很少回來,鍾缺有時候也會指望她回來,後來指望著指望著也就放棄了。她回來的時候鍾缺會有幾天好日子過,因為他的爸爸會在那幾天把情緒全部轉移到他媽媽的身上。他們爭吵,還是摔東西,兩個人用最惡毒的語言數落著對方的不好。鍾缺在房間內聽著,覺得如果不是還有孩子我非要和你離婚這種話就像一個笑話。
所有人都覺得鍾缺很幸福,他們家並非富貴卻在外表上足夠令人羨艷,鍾缺每一次面無表情地聽著親戚們的問候,不想回答他們任何一句無聊又不好笑的問題。但這樣他的爸爸媽媽會丟了面子,於是他就在除夕的晚上從七點被罰跪到十二點,整個腳都紫掉了。他站起來,差點暈掉。
但他沒有暈掉,他是絕對不會因為被人傷害就倒下與哭泣的戰士,總有一天他要帶著火把他不喜歡的東西燒光。他恍惚著聽著客廳里傳來的麻將碰撞的聲音,還有他爸爸輸了錢的罵人聲,他如果有一把刀,他大約會殺了他們。
他們有時候也是會對他好的,鍾缺見過很多東西,去過很多地方。他的媽媽給過他擁抱,他們帶他出去吃飯還記得很多年前他說過自己喜歡吃的菜,他收到他們送給他的禮物,上面寫著爸爸媽媽愛你。他曾經有過一段時間以為自己真的能放下那些恨去愛他們一輩子。
但每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所傾訴給他們的話就會成為他犯錯時對方翻出來的把柄,一把又一把地扎進他的心裡。儘管他所謂的錯誤只是因為他們弄得他不太高興。
他想他其實是生長在骨灰之上的植株,汲取的營養都是腐爛變質的東西,偶爾被人想起才能得到難以滿足的甘霖。
鍾缺後來恨累了,他不要想著他們了。他像獵物逃離虎口一樣逃離著他們,兜兜轉轉卻還是活在他們的陰影下。
但這一次他沒有夢到他們,那十多年像厲鬼一樣纏著他的魂魄在這一個晚上終於躲藏起來,鍾缺有些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他的藍色眼睛是那麼好看。
他看見斯星燃朝他笑,然後朝他伸手。鍾缺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夢到斯星燃,也不知道為什麼夢裡的斯星燃會朝他伸手。他猶豫著將手伸出去,然後他感受到溫暖。
他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溫暖。他不是沒有試圖將自己的手交給別人,但是所有人在握緊他的雙手前都對他有所要求。鍾缺不覺得這有什麼錯,但是有這樣一個例外的人,即便只是在夢裡,他也是想哭的。
於是他就這樣落淚,陽光下淚珠晶瑩剔透。斯星燃笑著為他抹淚,然後帶著他奔跑起來。鍾缺看到周遭的環境從腐爛的樣子逐漸變翠綠,他看見周遭淙淙流動的溪水和無邊嫵媚的青山。
「你要帶我去哪?」鍾缺在風灌向他的時候大聲喊。
夢裡的斯星燃也大聲地回答他:「去哪都好,別往後看!」
風一吹,後面男人與女人的聲音隨著風傳來。
他聽見後面傳來的聲音了,但鍾缺不打算回頭。他再也不要回頭了,那些過往的疼痛就是雕刻在他骨髓上的罌粟花,讓他厭惡又無法自拔。這一次他終於能夠揮刀將它從身上剜掉,哪怕並不算很徹底。
他們停了下來,然後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相視而笑,鍾缺看見斯星燃的手上變出了一把刀,他接過,然後用力往自己胸口一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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