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告訴我,你倆不是親的,那你這麼喜歡他,為什麼就不和好呢?這一來,池哥對你的好不就證明他的心裡明明也有你不是嗎?」
不過須臾,周野抬手將臉上還未風乾的兩行淚水擦拭乾淨,神色變得淡漠而了無生機,望著滿是不解的顧雁悲咽道,「可我累了,沒有力氣了。」
那天,當周恒生滿頭是汗匆匆趕來時,慌忙之間忘記撐傘的他全身都布滿了細膩的雨絲。等他到了病房,他喘著粗氣,終於有時間抹一把臉頰上的水霧。
周恒生的心緒罕見地亂作一團,面對雙眼紅腫的徐若晴不知該作何安慰。
所有人都清楚,有些秘密已經昭然若揭,再也隱瞞不下去了。
而驟然昏厥的周野,就像是迫切地想要得知事情真相,醫生走後不久便清醒過來。
周恒生嘆了口氣,望著窗外這場久久不息的秋雨,他回想起接回周野的那個冷雨夜。那個破舊襁褓中的羸弱嬰兒,那個他發誓要養大成人的孩子,似乎彈指之間便出落得清雋俊朗,只是如今依然羸弱地躺在病榻上等待他吐露一個二十幾年前的秘密。
周恒生不禁也紅了眼,神情卻依舊帶著一如既往的從容溫和。就像周野小時候吵鬧著要他一遍又一遍地講述《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他坐在周野的床邊,捋了一把兒子額間的頭髮,將故事娓娓道來。
故事不長,甚至不需要耗費太長時間便能全部講完。
故事也很長,長到周野用了將近三十年才知曉全部的真相。
故事講完了,父親喑啞的嗓音不再發出一點兒聲音,周野也聽不見母親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或許是由於周野早在五年前便隱約地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因而當鍘刀落下時,他沒有覺得很痛苦。甚至在故事的最後,他還能勉為其難地,用被野火燎原後的嗓子安慰泣不成聲的周恒生,「沒關係,爸媽,我只有你們,沒有別的親人。其實我有猜到了。在你們幾年前打算幫,周歲珍,遷墳的時候。」
周野不會叫周歲珍「媽媽」,自然也不會承認那個從未見過的殺人犯對自己有任何影響。
全家一直對殺人犯父親極大可能會成為他的心結這件事憂心忡忡,然而周野並不在意。
周野只有眼前的這對父母,這是他無盡的黑暗人生里所剩無幾的光。
徐若晴仍在啜泣,終於,她撲倒在周野的床前,一五一十向周野袒露她犯下的過錯。
「小野,你怪我吧,是我的錯,是我自私。是我發現你和周池的事,所以我逼迫周池和你分手。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們……」 她幾乎快要跪倒在周野床邊,周池在一旁將她攙扶起來。
事到如今,所有事情真相大白後帶給周野的衝擊,已經令他很難再接收外界給的信息。
責怪媽媽嗎?可媽媽又真的做錯了什麼呢?
站在她的立場,無論自己與周池有沒有血緣關係,這段感情都是該茶餘飯後遭人唾棄的。
不倫、悖德、同性。
哪一個詞都會讓父母被唾沫星子淹死。
周野久久才能回神,儘管他已經空洞得連皮囊都乾癟到一碰即碎的地步,可他還是對父母說,「沒關係,你們沒有做錯什麼事。我只是需要時間消化一下,明天我就好了。」
或許是周野乏了,他闔上眼睛不再說話,呼吸聲逐漸平穩下來。
房間裡也不再有聲嘶力竭的哭喊與懺悔,靜謐無聲的世界裡仿佛蘊藏著一場更大的驚濤駭浪。
全程幾近沉默的周池先送父母出了病房,面對二人滄桑的背影,周池扶在門框手指扣緊了一旁的縫隙。安全通道的牌子在白色的牆面閃著綠光,周池黯然扯起兩邊的唇角。
他們都有罪,只是周野還沒有對他做出審判。
周野聽見周池躡手躡腳回到病房輕輕關門的聲音,可他不敢睜開眼。走廊透進來微弱光亮,他很害怕一抬眸便對上仍守在他身邊的周池木然的眼神。
周野慶幸燈光暗淡,否則自己通紅的鼻頭又在周池的眼底暴露無遺。
徐若晴的話帶給他的不是零星半點的驚愕,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周池會猝然不已地與自己分手,甚至面對他的苦苦哀求也仍是決絕離開。
他也終於感到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至少周池對他的感情是真的。
雖然這點感情實在脆弱,在面對更強烈的脅迫下,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放棄。
想到以後,他也覺得自己灰暗的人生還是不要再有周池的參與比較好。周池這個同情心泛濫的好人,或許以為在自己知曉全部真相後,就會和以前一樣開口要求重新開始,他便心安理得同意與自己重歸於好。
只是既然已經分開了,就當做是錯有錯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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