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緩緩坐直了身體,他的眼中呈現一片死灰。
他將雙手抬起,把左手的紗布慢慢解開。兩隻手掌翻來覆去地被他審視一番,眼前的白骨早已消失,他抓不住。
周野只好又將雙手放下,他想他是該放下。
木雅的藏族婦人勸他「放下」,同行片刻的傅澄心也勸他「放下」,甚至冷水偶遇的那一家三口,也意味著他應該「放下」。
周野放不下,因為他不可置信也不敢相信,周池真的沒有對他動過一絲一毫的感情。不說從小長大的情誼,單說在御景的幾個月里。周池對他好,真的只是因為他是弟弟?和他上床,真的只是因為身邊缺人?或者說托起絲絨盒,朝他溫柔說「生日快樂」的時候,周池心中也沒有半分動容?周池欺騙他,所以連自己一同欺騙。
周野下意識逃避,每一個已經無解的質問一次又一次地影響他的思緒,隨時都在折磨他。
然而此時,周野願意放下了。
他將窗戶全部鎖死,呼嘯而過的風聲再也穿透不進來。樓下的海棠樹被秋風吹得落葉紛紛,他見過春天的時候,海棠盛開是一幅怎樣不可多得的美景。明年的春天,海棠依舊熠熠生輝。
周池的睡衣總是比本人的作用大,周野將衣服打好死結,懸掛在上鋪的床沿木頭架上,心裡止不住地笑話周池。
其實他一點也不害怕,窒息的感覺他每夜都在經歷。
周野想像自己的頭顱是那一具白骨的頭骨,鼻腔吐出的熱氣變成白霧散了。接著他便俯跪在床頭,後背微微弓起,雙臂自然而然地垂落於兩側。
他的身體在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哥,你別不承認。你喜歡過我,在那場雪落下的幾分鐘。」
「儘管時間很短,不過也沒關係。我放下你了,你終於可以心無掛礙地尋找你要的那種幸福。我早些走,這樣下輩子你也不會再遇見我,我沒機會再來打擾你啦。」
第52章
傍晚七時,當周池裹挾一股徹骨的寒風匆忙推門而入時,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的兩位老人齊刷刷地站直了身,對周池的到來顯得十分愕然。
原本周池真的只打算坐在高一層的漆黑樓道里,等到周野吃完飯回御景的時候看上一眼,安心後隨即離開。
但他的心臟在踏上飛機的那一刻突然跳動得異常劇烈,一陣陣的心悸令他的理智徹底不見蹤影。當他風塵僕僕趕回家門口,他的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他想第一時間見到周野,至於什麼理由出現在這裡,什麼心情面對周野,他沒有思緒再去考慮太多。
「周野呢?」
徐若晴還沒緩過神來,只是怔在原地,指了指臥室的方向。
周池不等片刻便大步流星朝臥室方向走去。事實上在推門的那一剎那,他的手的確因一時的怯懦而產生幾秒的猶豫。
鼻腔內被深深吸入的一口涼氣刺激得有些發癢,門瞬間被完全推開,屋內的光線昏黃得很,窗邊玻璃上留下微微細雨侵略的水痕。
幾個月不見,周野的背影就這麼出現在周池的眼前,可能是方才的那一口涼氣過於猛烈,刺激得他的鼻頭到此刻仍舊發酸。
看到周野跪坐在床上,周池還是先鬆了一口氣。他的指尖微微顫慄,似乎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但一時間卻對周野一動不動奇怪的姿勢感到費解。他的唇角被寒風吹得乾裂,下意識地抿了抿嘴,不過只抿了一下,他就動不了了。
為什麼?
為什麼他再熟悉不過的衣物會纏繞在周野的脖頸上?
換言之,他弟弟的脖頸為什麼會懸掛在那件早該被他撕毀丟棄的死物上?
周池的手腳在霎那間發麻,像是密密麻麻的針刺痛他的神經。他的冷汗同樣在這一瞬間灌徹了全身,漫天的恐懼猶如一把把不間斷的利器重重擲向他。他怔愣在門口,一步都無法動彈。
「——小野!!!」
是什麼哭天搶地的叫喊聲?他挪動自己的眼珠,看見自己的母親直直倒在地下,六神無主地哭喊。他的父親衝進來第一時間將弟弟在床上放平。而他呢?
作為連最後一把刀都遞上的罪魁禍首,為什麼他就是完全動彈不了?
「還有氣!!還有氣!!不怕……不怕。」周恒生的手顫抖不已,在周野的鼻尖極力地尋求那一絲薄弱氣息。他用完全不熟練的手法替周野做著心肺復甦,眼角猩紅又朝著周池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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