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靜,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呆滯地望著天花板,一隻飛蟲在吸頂燈上慢慢爬行,爬到燈的邊緣就駐足停留,像是在思索一番,又往另一端爬去。等爬到另一端的邊緣,便又停了下來,觸角左右來回掃動,須臾後仍繼續往回爬。
來來回回,樂此不彼。
是樂此不彼嗎?周野想。
它只是兜兜轉轉找不到路,忘記了揮動翅膀的本能。
而周野自己卻連翅膀都沒有,他連蟲子都比不上。
他想吃一點熟悉的白色藥片。
窗外好像又開始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聲音,像是在證明這座處在亞熱帶季風氣候的海濱城市,是有春天來過的。
悶熱,潮濕,一顆顆霧水粘掛在牆壁上,人就自動變成不合格的乾燥劑,令人窒息。
手機鈴聲突兀地在空曠的房間響起,周野抬手看了眼來電顯示——媽媽,他清了清嗓子。
「喂,媽……」
對面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悅耳。
「小野,今天已經離職了嗎?明天是你的生日,媽媽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嗯,謝謝媽。」他許久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了。每年除了遠在烏清的周恒生夫妻倆在電話里給他祝賀之外,也沒有其他人記得。
「上次問你離職後有什麼打算?現在有想法了嗎?如果沒有,要不要回家裡來。媽媽想你了……回來休息一段時間,趁你沒有上班陪陪我?」徐若晴帶著些許撒嬌口吻。
周野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未來沒有任何計劃,但他似乎也不想回烏清。
他想他是思念父母還有那個人的,可他害怕相處時自己會無意間透露出被鄙夷的愛意,更怕面對對方的冷漠還要強顏歡笑。
控制愛意與控制想念,無論是哪一種都令他在陡峭懸崖邊苦苦掙扎不得其所。
這四年,他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會回烏清家中,那個人似乎也下意識地避開他。
儘管在除夕晚間的團圓飯桌上,對方會虛偽地扮演著兄長的角色,簡單問詢他一年的近況。但他知道這些機械式的交談,只是為了在這個萬家團圓的夜晚,渲染濃厚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氣氛。
他想,他做不到。
他無法承受這樣對待他的周池。
他寧願苦苦掙扎,也不願被周池不留情面地推下懸崖。
「媽媽……我……我想先在這邊待一段時間,家裡……哥不是一直在……」
他還沒有說完,徐若晴就急切地打斷了他。
「你沒有工作,一個人在那邊做什麼呢?大學畢業就讓你回烏清,當時你說你已經在蓉海找好了單位。爸爸媽媽也沒有再阻攔你……但現在既然都辭職了,那邊又沒有家人,也沒人照顧你。為什麼不願意回來呢?你工作這幾年,我只覺得你越來越不開心。今年回家,媽媽發現你越來越瘦了……」
「……媽,我知道自己現在狀態有點差,所以……想出去散散心。」周野扯著謊。
他是有意識到自己狀態越來越差的,否則也不會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斷然辭去工作。
但其實,他連散心的地方都想不到。
吸頂燈上的飛蟲停下來,慢慢悠悠地飛走了。
那雙翅膀對人類而言是那麼的不堪一擊,周野突然有一種想要把它翅膀撕扯下來的衝動。
「那你先回來看看爸媽,你回來媽媽給你補過生日好嗎?這幾年你的生日我們都沒有在你身邊。」
他聽得恍惚,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野發覺徐若晴在他面前,已經很久都不提起周池。
但他說出口的話仍舊忍不住地想要圍繞這個人展開。
控制想念真的好難。
「哥最近有經常跟枝枝姐一起回去嗎?」
「……」
「啊……我是說……哥經常回去的話,有他陪你們……」他急忙想要解釋跳轉這一話題的原因,但頭腦一片空白,組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周池出差了,要到八九月才回烏清。」
「所以啊,你回來陪陪我,媽媽退休後好無聊。你現在這麼瘦,等我把你養得胖胖的,你再出去四處走走。怎麼樣,小野?」
沉默良久,周野實在難以一再推脫,只好應了下來。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充滿欣喜,令周野能簡單地想像出此刻徐若晴雀躍不已的模樣。她或許會在掛完電話後跑到周恒生面前興奮得抱著他轉圈,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隨後他的腦中又浮現出那雙和徐若晴相似的眼睛。
見不到周池,真好。
真好嗎?
乏味,疲倦,想睡很久,一個夢也不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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