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河看了一眼造紙廠廠長，這位的兒子年紀也大了，還在外頭住，父子之間沒那麼親密。

「梁太太，我們這會兒終於明白，這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也有自己的路要走。等我倆老了，陪在身邊的還不就是彼此。再為了孩子們挖心挖肝，都不如自己好好過日子。」

「也真是感謝廠長和您，還能給我們這麼個機會。這工作給到我家老四，確實是不值當，給到你們說的那家孩子手上，這才算是沒浪費。」

廠長聽出來這魏工又在他面前暗戳戳幫梁燕燕說好話，隨意一笑。

兩口子緊趕慢趕，趕在當天就跟那家人交易完畢。譚桂香拿著到手的四百塊錢，把錢貼身放好，這才長出一口氣。

「這……這老廠長還真沒話說，咱們之前都那麼不給面子了，這工作還能按照市場價賣出去。」譚桂香喃喃道。

魏成河也沒想到。他還以為這工作賣回去算是賠禮，自家怎麼也得虧一點兒。

「也是，要不然人家能在這兒踏踏實實幹這麼多年呢，確實是謹慎。」哪怕對著他們這種沒什麼利用價值，也沒什麼人脈關係的普通工人，也能做到大面上公道。

人家現在也不圖其他的。兒子自己立住了，孫子也有了，懷裡還有小嬌妻，就圖一個安安穩穩退休。

不過也是奇怪，這麼謹慎的一個人，當初竟然能那麼輕易答應新增一個崗位，就算是鍋爐工，也不應該啊？

卻沒想到梁燕燕跟廠長也正在說這件事。

「哼，算他們家跑得快，還有點眼力見兒。」廠長拍著梁燕燕的背，「你以前的這位老鄰居，真是出現得是時候，消失得也是時候。」

梁燕燕輕撫他的肩膀，「當初他們家正好撞上來，那我知道你對我最好，當然得想你所想，急你所急呀～」

要不是正好有這麼個人出來頂鍋，廠長那位老朋友託付給他的人，還真沒那麼容易如此不打眼地進廠子。

要是魏家沒有這一檔子事，那個魏家老二，只怕就要出點什麼「小意外」，好在今年下鄉通知下來之前，給該來的人騰位子。

廠長悶笑兩聲，氣流不算十分通暢地滑過喉嚨，梁燕燕甚至能聽到不小的雜音。

這種時候，還有跟廠長臉對臉離得很近的時候，她才會清晰地感知到：這確實是個老人了。

「嘿，老伙

計不安分，還以為拿這點小事就能讓我出岔子。「廠長的手撫上樑燕燕年輕的臉，輕輕拍了拍，「他們是不知道，我有個一心為我的解語花。」

梁燕燕害羞地低下了頭。

廠長笑了起來，喉間的雜音更重了。

梁燕燕心底卻不像表面上那樣無害。

能當面隨便說魏家不好，以往高高在上的工人老鄰居還不敢反駁當然很爽。更爽的，還得是你明明坑了別人，別人還得五次三番地過來感謝你，並且向你賠禮道歉。

其實梁燕燕今天早些時候，還以為魏家兩口子會把工作賣給郭小寶。她可是聽說了，她這個當初的小叔子幫人家替工結束，已經在家閒了好些天，想必她的前婆婆也該著急了。

梁燕燕對譚桂香那麼不客氣，未必沒有逼著她為了報復自己，把工作賣給郭小寶的想法。

那郭小寶過來，幹不了幾天就得出點事情，還一點都不髒梁燕燕自己的手，又能狠狠報復她那裝模做樣的前婆婆，那才叫過癮。

誰知道魏家兩口子硬是足夠識時務，就算氣狠了也沒有衝動做事。

唉，稍微有點遺憾呢。

不過，感受著廠長溫暖乾燥的手，梁燕燕只在心底小小地嘆了一口氣，沒有再強求什麼。

她已經過了二十幾年苦日子，現在能有個人對她這麼好，就算年紀大了些，也得珍惜。沒必要再跟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牽扯到一起，還是好好享受眼前的好日子更要緊。

於是她發自心底地微笑出來，主動將臉頰貼到廠長伸過來的手心裡，「那我做得這麼好，能不能有一份市里特供的絲綢布，做點不打眼的衣服穿？」

廠長最喜歡看到她這麼大大方方地找他要東西的樣子，那是年輕，是欲望和生機的最好體現。看到她這樣，就好像自己也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年輕人。

這個跟他兒子差不多歲數的年輕女人，從剛嫁過來倔強低沉的樣子，到現在生機勃勃又一心向著自己。廠長看到這一幕，別提多滿足了。

「行，怎麼不行。還有什麼想要的，咱們一起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