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
轉眼而至。
老舊的防盜門閉著,砰砰的砸門聲連續不停地響。
天上炸響一聲雷,老房子都像是在震,夜色塗抹的花玻璃上雨瀑成魚鱗。
屋內兩個女人嚇了一跳,少薇剛洗了澡洗了頭,頭上纏著粉色干發帽,從浴室跑出來,跟尚清對視一眼:「誰啊?」
尚清特意輕了腳步到玄關,透過貓眼,看到外頭頭髮被打濕了的男人,一手還停在門板上,像是不把人敲出來不罷休?
少薇用氣聲:「誰啊?陌生人?鄰居?」
尚清心緒複雜,但還是讓開了一步:「陳寧霄。」
少薇懵住,低頭看看自己睡衣,還是上次在酒店那一身,粉色的鋪有桃心的那套。她咽了一下,沖尚清點點頭,走過去,擰開門。
一開門,只知他渾身水汽,是冒雨跑來。
未及開口,看到他抬頭望過來的這張臉,所有關心的話語都堵在心口。
他給了她一張風雨如晦的一張臉,一雙眼。
「陳寧霄?」少薇往側邊讓了半步,「這麼晚了——啊。」
陳寧霄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那麼瘦,但滾燙,剛在熱水下衝出來的體溫。
「今天的相親怎麼樣?」陳寧霄鎮定地問,語氣森然冷漠非人。
「就……」
「是梁閱?」
少薇抿唇。
「為了他,你讓我在商場等了你九個小時?」
「我中間跟你說讓你別等了,」少薇蹙眉,「你沒聽到?而且我早就回來了。」
陳寧霄卻置若罔聞,一雙眼自始至終只盯在她臉上:「所以,是他。」
少薇又吞咽了一下,與他對視:「是他。」
「他只是低配版的我。」
少薇眉頭擰更深:「你不要這麼會侮辱人。」
「是我自視甚高嗎?」陳寧霄冷靜地問。
「我從沒想過把你們拿來比較。」
「比。」陳寧霄眼也不眨地下了命令:「現在比。」
少薇抿緊了唇,猛地撇過臉去,雪白的修頸上,隨著倔強的吞咽而硬筋明顯。
陳寧霄加重了扣她手腕的力道:「你是不是告訴我,我不如他。」
少薇驀地扭過頭來,負了氣:「對啊,你有的是地方不如他。」
求仁得仁,陳寧霄心臟無法遏制的痛。
「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他壞了,呼吸急促,控制不住自己的語言,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少薇,我教了你培養你這麼久,不是讓你學著退而求其次的。」
「梁閱不是你的退而求其次。」
陳寧霄掌著門框的手驟然捏緊,不敢想像她剛剛那句話究竟是什麼真意。他走投無路,毫不講道理的說:「當初你說什
麼?絕不會、絕不會讓我失望。絕不會選一條顯而易見更好走的路。」
「對不起啊,」燈光下,她的眼眶慢慢變得晶瑩,「我還是讓你失望了。梁閱不是什麼更好走的路,只是另一條路我走不動了陳寧霄,對啊我也想過輕鬆的日子,我累了,我想要人關照我愛我照顧我,我想要有人回應我,我懦弱了軟弱了庸俗了,陳寧霄,抱歉讓你失望,但,那又怎麼樣?你的失望,對我來說很重要嗎?」
她語句一點也不凌亂,甚至可以稱得上有邏輯,字字發音清晰,但陳寧霄覺得耳朵嗡嗡的,似被投入深水,投入外面那場風雨中。
「少薇,」陳寧霄咬著牙,雙目泛起紅血絲,聲音不知為何沙啞,但平靜:「你不能隨隨便便地利用我變好,就不要我了。」
從那年巴塞隆納的夜晚,她被他照應,就是他的理所應當。不是圈養,而是一種力所能及的保護。他當她的樹,她當他的蘭,蘭攀緣在樹上,沐浴陽光雨露,盛開神話般的花朵。蘭是攀援,不是寄生,他比誰都懂,一根樹樁,一塊岩石,一段懸崖峭壁,甚至一截腐爛的桌角,都可以讓它攀援而上。讓她活下來的,是她旺盛的、不顧一切的生命力,而不是他。
蘭不會因為長在哪棵樹上就成為哪棵樹的蘭,但是,但是,樹因為蘭的盛開而變得美麗。只有這樣的樹,小孩子仰頭望,才會驚嘆一句,「看,是空中花園!」就算是桌角,也是因為蘭的光臨而美麗的。誰被她選擇,誰就因為她美麗。
當她的樹,是他心甘情願。
但……請你成為我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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