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說實在的,你每天給女人捏腳,不如給男人捏。男人女人的腳有什麼不一樣?你是不是被男人嫌棄身上沒肉?不過你對面那個小娜妮倒是蠻水靈——」
尚清二話不說抄起一旁拖把:「下三濫的東西——」
「哎你怎麼打人啊——殺人了!——殺人了啊!」
四鄰窗口的燈光漸次亮起,狗吠起來。
嘩的一聲,一盆鮮紅的東西從二樓傾盆澆下。
一剎那所有聲音都偃旗息鼓了,過了死寂的半秒,又掀起更爆破的尖叫聲:「——血!血!」
「再叫,我就報警。」少薇拎著平時洗菜的銀色鋁製臉盆,眸光冷冷地睨下。
尖叫聲被這句威脅扼在了喉嚨里,半天出不來。
尚清也挨淋了,鼻翼翕動了一下,嗅聞到一股清新的果香,她從頭髮上抹了一點到指尖送進嘴裡,驀地笑到兩肩顫抖。
是剁爛了的西瓜瓤。
那女人也意識到了自己被耍,冷靜下來又羞又惱,起了勢又想罵,少薇手裡的電話卻亮了起來,空氣中響起她的按鍵聲。
她話語冷靜清晰:「喂,110嗎?」
對面接線員:「這裡是110接警熱線,請問你有什麼需要報案或幫助?」
少薇面無表情地看著樓下女人,那女人狠狠啐了一口,抹頭抹臉帶著一腦袋的西瓜碎走了。
少薇掛斷電話,一言不發地從窗邊離開。
尚清上到樓來,火速衝進淋浴間洗了個澡。出來時見少薇已經將剩下半個西瓜切好,放在不鏽鋼淺盤裡。剛剛路上鬧的不愉快還橫亘在心間,再加上剛剛那暗娼的一鬧,尚清心有戚戚,故意大咧咧地說:「你那西瓜剁的,我老家餵豬也不過就這樣。」
見少薇不吭聲,尚清覷了眼她的臉色,收了玩笑正色問:「你真敢報警?他們有組織的,背後都有人。」
「我不知道,我沒跟她打過交道。」
「其實她也知道你不敢,警察來了一整頓,你跟外婆也受影響。」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少薇吐出西瓜籽。
日租房的客人有暗娼,有從夫家逃出來的被拐賣的女人,有老實的農民工,也有犯了事的農民工,還有通緝犯。街道天天張貼告示說無證經營日租房違法,但這事民不舉官如何糾?總不能天天帶人上門來看著,只能隔三差五來巡視一陣。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城中村的原住民們結成了一張強大的信息網,說是同仇敵愾也好沆瀣一氣也罷,總之黨和國家也不能砸我飯碗。如此,打擊日租房與經營日租房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手持相機深入這些邊緣社區的少薇清晰地記得,一切的好轉是從18年掃黑除惡專項行動由大魚層層的往下滲透才開始的。
「查了,消停一陣,風聲一過也就好了,過段時間就又開始了,都不用張貼告示,大家心裡都有數。」
尚清:「怎麼不換個地方租?」
問了也知道是白問,答案還能是什麼?
少薇果然笑了笑:「老頭的相好是我外婆的朋友,介紹我們在這裡便宜住。後來她走了,老頭沒趕我們,還有什麼好挑的?這個價格找不到更好的了,而且還離學校近。」
「房東偷電費,你知道的吧?」
天天電視不關,弄得他們兩戶的電費水漲船高,到頭來還要說他們夏天貪涼,電風扇不知道關。
少薇一怔:「我不知道。」
默默一會,道:「算了。」
尚清便想,再如何也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
「對不起,剛剛路上不該那麼開玩笑,我嘴上沒把門的。」她笑著,手掌尖在嘴巴上輕巧打了一下。
少薇將側臉撇過去,目光穿過防盜窗欄杆,看向外面一望無際待拆遷的城中村。
簡陋的自建房裡,酷暑的深夜,空氣一團靜默。
尚清從盆里撿起一塊西瓜遞給她,岔開話題問:「噯,你成績好嗎?」
「不好。」
「你也是讓老師頭痛的那種學生?」
少薇想了想韓燦每次頭大如斗的模樣:「是的吧。」
「還以為你是那種靠讀書改變命運的人。」尚清的言語中流露出一絲羨慕。
少薇扯了一絲嘴角,聽著尚清用百無聊賴的語氣說:「我老家人都說讀書能改命,結果我一坐到課桌前就覺得屁股癢耳朵癢,整天在教室後面罰站。我初中班主任踹人可狠,我腦子痴呆了才會天天去給他踹,不如出去逛大街。那時候一天真長啊,我一天能走十幾公里,就為了跟另一個學校的人放狠話,吃個三毛錢的白糖冰棍都捨不得。」
「話說,你能考上大學嗎?」她問。
「還是能的。」
「多好的學校?」尚清眨眼睛。
「也沒有多好,但是師範,出來就能當老師,國家有新政策,師範生免學費。」
「哦……」尚清若有所思而長長地應了一聲,「現在這麼好。」
末了,她不經意地關心了一下旁的:「梁閱呢?他成績好麼?」
「好。」少薇言簡意賅:「能上頤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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