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薇捏著灰色鋁製櫃門愣神。任何人都能品出弦外之音——她就是陳瑞東管理不善的那個禍害。
這段時間確實沒有見過陳瑞東。按理說,她哪能左右到股東間的關係?但她是陳瑞東作主招進來的,又確實總惹客人不高興,現如今還折了孫哲元的橄欖枝——
想到這一層,少薇的思緒戛然而斷,放空的一雙瞳孔驟縮回來。
每件事、每句話,似乎都在推她往轉營銷的那條路上走。潛移默化的設計被偽裝成命運的暗示,終於擁有了讓一個女高中生不得違抗的力量。
陳瑞東從美東回來時,少薇轉崗一事已塵埃落定,人事和財務那邊都做了變動,往後按營銷崗結算工資。
他還沒來得及找少薇聊聊,孫哲元就主動找過來,說你那個小姑娘挺上進,主動要求轉營銷。
「她那家庭條件你也知道。」吞雲吐霧中,孫哲元眯著眼,有股順水推舟之意:「算了,能幫就幫吧,反正都招進來了不是?我讓人多照顧著她點兒。」
陳瑞東理智上嗅出點不對勁:「她怎麼會突然主動要求轉崗?」
「估計看悠悠賺得多吧。」孫哲元輕描淡寫:「她最近跟悠悠走得近,你也知道悠悠那消費,那排場,小姑娘看了能不心動嗎?」
陳瑞東回想起少薇自薦時眼裡對賺錢的堅定,怔了一怔,竟算了。
人各有志,在他們的圈子裡,姑娘樂意把青春賣個好價錢,算不上事。為照顧她自尊,陳瑞東沒再問她緣由,當這事理所當然。
曲天歌忙著小組作業久未光顧,一來,也為少薇的轉崗吃了一驚:「她這麼上進啊?」
老泡酒吧的,能有幾個不明白營銷這工作的性質?既服務人也討好鬼,久而久之,自己本質是人是鬼也說不清了。
陳瑞東撣撣菸灰:「她缺錢。」
貧窮跟咳嗽一樣掩藏不了,少薇的缺錢從她袖口磨毛了的春秋衫、兩塊錢一支的唇膏、洗得發白的黑色帆布鞋中透露出來。曲天歌拂了把頭髮,一種事不關己的瀟灑:「算了,估計是看我們。
這幫人老找她開酒,她當服務員提成低,覺得吃虧吧。」
她仍舊找少薇開卡,對她角色變換一事隻字不提,仿佛不知道這當中的區別。
轉崗一事,就這麼被所有人不聞不問地、心照不宣地固定了下來。
少薇很久以後才知道,悠悠不是服表專業的,她甚至沒有高中文憑。她被小姐妹和老男人帶進夜場混時,正如她如今年紀。
第7章
營銷是經驗性的工作,講究傳幫帶,孫哲元讓少薇跟著悠悠學。
悠悠扔了幾個網址和資源連結,都是雜七雜八的品酒課,就圖個在客人能說上兩句。要緊的是內里功夫,學見了人如何叫哥,如何當著客人的面讓東道主加碼點貴酒,如何自然地問客人要聯繫方式。
唯獨最後一樣少薇不用學,因為不等她打好腹稿,往往客人就先笑眯眯地問她號碼了。
客人既主動,少薇不能不加,通訊錄很快就有了長長滑不到頭的列表,偶爾深夜來訊,問她晚上在做什麼、要不要出來喝酒。
十六歲的女孩子有什麼社會經驗?對人的善惡都辨識不清,面對成人總有種好學生式的信任和拘謹。她敲下拒絕,字字都讀得到她的忐忑和生澀。客人見了孫哲元,開玩笑:你們那新營銷挺會玩欲擒故縱。
孫哲元也就笑笑,拍客人肩讓多光顧多照顧。
老男人間談起「照顧」一詞,眉眼總有別的意味深長,下流不在表面,縱使少薇就在身邊站著,她這樣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也看不穿,只覺惶恐和心領。
既承照顧,道謝當然不可少。夜場裡的道謝說難也不難,不過三兩杯酒、幾句軟和的甜話而已。少薇不會,悠悠就站她身邊,自己說一句,讓少薇跟著複述一句——懵懵懂懂的,坐立難安的,直覺有些不妥、又懷疑是自己多心敏感的,舉著一杯酒直到手酸。
悠悠常說:「別表現得太小家子氣。」
開不起玩笑、不敢喝酒、不敢收禮物、說不來好話,都是小家子氣。似乎做人若不落落大方,這輩子都沒出息了。
少薇轉成營銷的初衷,雖然只是為了不給陳瑞東添麻煩,想著只渾水摸魚乾個kpi的最底線,但一被教導、一被期待,就免不了用上好學生的慣性,努力地去學。
她越努地學,收到的微笑就越多,燈光流轉下,曖昧像盤絲洞裡的魑魅魍魎,根本不給肉眼凡胎的唐僧看清,個個儒雅面善,瞧她的目光像關愛後輩。
「以後還要請趙總繼續照顧才行。」悠悠摟著少薇的腰,聲音淹在一片歡笑和碰杯聲中:「要是趙總去照顧別的妹妹,我們ViVi可是要傷心的。」
「看什麼呢?」
喬勻星察覺到身後之人沒有跟上來,不由得也停下了腳步,雙手插兜的身體往後倒了一倒,靠近陳寧霄視角。
那片熱鬧得很,有個畫著大濃妝的女孩子,從身後摟著另一個素淡的女孩子,將尖尖的下巴頦搭在對方肩膀上,眼睛笑得很彎,肢體比被她抱著的那個鬆弛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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