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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銀沒有完全放心,因為兩天下樓丟垃圾的時候,那種被人悄悄觀察的感覺再次出現,她和婁澤商量希望提早一個月搬到省城去,然而新房東給回的答覆是上一任房客還沒有搬走,無法通融。

於是婁澤就這麼死了,死在一個平凡的傍晚。

那天天氣陰沉,從早到晚都下著小雨,吃完晚飯,婁澤代替李金銀下樓去扔垃圾,他沒有帶傘,佝僂著背縮在舊棉衣的兜帽下,將垃圾扔進樓棟口的竹編垃圾筐里,這個時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入目的是個完全陌生的蒼老男人,男人看清他後愣了愣,像是認錯了,但一句道歉也沒說反而倉皇背逃,婁澤想到李金銀說總覺得有人在觀察她,當下便追了上去,男人腿腳好像不好,跑起來一高一低,很快被他抓住衣領扯翻在地。

婁澤想問清楚對方是幹什麼的,話沒說出口,那人懷裡嗙鐺掉了個東西出來,是把綁了把手的水果刀,婁澤來不及反應,對方一不做二不休操起刀捅了上來。

「你……」

利器穿透血肉的那一下,和棍子拳頭打在身上沒有太多的區別,婁澤甚至笑了一下,可緊接著那劇痛再次傳來,一下又一下,婁澤睜大了眼,四肢鬆軟地向下滑去。

男人架著他的身子,對著胸腹一連捅了四刀,在確認他沒有反抗能力後扔下他,揣著刀跑開了,婁澤想抓住他的腳,手指卻只是在對方鞋面上無力的擦過,眼睜睜看著男人消失在雜亂的樓棟間。

雨點不知何時變得又密又大,婁澤倒在坑坑窪窪的水泥地上,頭向家的方向轉了轉,李金銀等不到他人的話,會出來找他。

他捂住最疼的那處傷口挪起來,血液隨著嗆咳不受控制地從嘴裡溢出來,他扶著牆吐掉血,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拖去,雨聲掩蓋了他拉箱似的呼吸聲,順著腳步留下的血跡也很快暈散在積水中。

大雨里空無一人的夜晚,沒有人知道轉瞬間發生了什麼。

一台車頂凹陷的報廢皮卡停在小區角落,自從一年前被冰雹砸毀就再沒人來認領過,冬去春來雨刮器里竟然冒出了兩片小芽,嫩生的芽尖在疾雨下搖搖欲墜。

婁澤撐著車窗慢慢滑倒,從這裡再往前,繞過一顆樹,就能看到他熟悉的矮小陽台,房間的方格窗貼著彩色玻璃紙,從裡面點亮燈,遠遠看去就像省城裡漂亮的教堂。

婁澤笑了笑,血沫糊在喉頭髮出可怖的咕嚕聲,他冒著大雨,努力朝家的方向睜開眼睛。

別出來啊,小花。

婁澤下線的重頭戲前前後後拍了十個小時,沒有中場休息,據秋秋說現場很多人都看紅了眼,對大部分工作人員來說,這個角色也扎紮實實陪伴了他們大半年。

因為孟豎的要求,喻氤是少數沒能看到現場的人,她猜大概孟豎要的就是她對婁澤之死最原始的反應,或者說是——沒有反應。

李金銀坐在宜海分局裡,走廊外邊莫警官電話不斷,屋子裡幾個坐在電腦後的制服警察正悄悄打眼瞄她,透過他們的眼神,李金銀知道這些人認識自己。

婁澤被葬管處拉走了,裝車時她匆匆見了一面,就在家樓下,他和他打的那套家具一樣被人乾脆利落地推進黑漆漆的車廂,後尾箱「嗙」一聲蓋上,車就蹬滿油門開沒了影,再然後,她就被莫警官帶到了這裡。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坐的是分局哪間辦公室,也不知道莫警官焦頭爛額在忙什麼,一切發生的太

突然,沒有前因後果,但非要說來,也不是全無徵兆。

莫警官打完電話回來,看到她不哭不鬧地坐著,抹了把臉,走過去。

「現場勘察結束了,婁澤的……已經送到葬管處,死因基本可以確定,我先送你回家拿幾件衣服再回來做筆錄,這幾天你住到我那兒去,不,住到你開學吧,出租屋和婁澤的後事我來弄……」

莫警官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後面的事,卻只見李金銀目光直直地望著對面的一道牆,那裡除了低頭做事的警員就沒有其他可以注目的東西。

他蹲下身,低道:「金銀,節哀。」

李金銀終於有了反應,她收回視線轉臉看他,而後遲緩地眨了眨眼,露出一點茫然,莫警官見狀,想說的話徒然無力哽住。

收工之後,喻氤發現聞勉的車還停在現場,繞過笨重的車尾,便聽見陳生正和他交談,穿著乾淨便服,發尾微濕,想來已經清洗過。

喻氤腳下暫頓,在過去和回車上休息之間選擇了後者,她朝投來關切眼神的聞勉笑笑,上了車。

她今天就兩場戲,中間休息了大半天,說累遠不及聞勉,但因為婁澤下線,她確實提不起精神,鞋也不脫直奔床去。秋秋見她悶悶地趴在小床上,便知道她心情不好,知趣地坐到駕駛室去了。

過了一會兒,車廂灰木地板傳來腳步聲,有人在她身側坐下,順了順她的頭髮,「傷心了?」

喻氤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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