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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生笑著警告,「老杜你要不去醒醒酒?」

主攝哈哈一笑,沒當回事,吃了兩口菜眼睛提溜一轉落到默默吃飯的喻氤身上。

「喻氤今天看回放了吧,那兩個特寫怎麼樣?」他做了個推鏡頭的動作。

喻氤慢慢放下筷子,不解其意。

主攝摩挲著酒杯,繼續添火:「我跟老孟拍了十多年的戲,我最知道他要什麼,要不是我和老程抓的快,你那出戲絕對保不下來。」

喻氤因為三杯白酒而運作遲緩的大腦緩過勁來,這是拿捏她如今正惹孟豎不悅,想讓自己也單獨給他敬一杯酒。

孟豎本在和其他人聊事,聽到有人點他的姓,分神轉過頭來,又因為沒聽全,只是皺了皺眉,沒有插手。

喻氤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只是麻木地起身,倒酒的時候腦中閃過一些畫面,也是大晚上,她被影視事業部的一位中層載到北京某家高級酒店,等待她的是那部被她推掉的網大資方,席間中層讓她敬酒,還勸對方一定要喝盡興,娛界早就為他備好了酒店房間。

那時她做了什麼?憤而離席?沒錯,那麼現在她又在做什麼?

一抹白色在余光中一晃而過,喻氤抬眼,發現對面的聞勉站了起來,他隔著半張圓桌睇一眼喝多的攝影師,向包廂外走去,經過喻氤時聲音不大不小地落進在場每個人耳中:「你跟我來。」

桌上霎時安靜下來,大多數人都不知所以,面面相覷,而被人截胡的主攝像是被人悶頭一棒敲醒了酒,眼神一下清明不少。

喻氤來不及環視眾人各異的表情,低頭跟上聞勉。

大排檔隔音不好,走廊里傳來各個包廂里喝酒的聲音,隨時有人進進出出,沒有適合談話的地方。

只有樓梯間的拐角處藏著摺疊進去的衛生間,乾淨但簡陋,帶上外面的洗手池都不足十平方,此時大門敞開著,無人使用。

聞勉打開水龍頭沖洗袖子上的污漬,沒有笑容的側臉顯得冰冷而疏遠,喻氤在他兩步外停下,覺得自己有點自作自受的可笑。

「對不起。」

她說的很小聲,幾乎被水聲覆蓋。

聞勉擦乾手將袖口挽起,看向喻氤,「喻氤,沒有人讓你做到這個地步。」

「可你在生我的氣。」

「我沒有生你的氣。」聞勉停下動作,忍不住咬重音節。

喻氤很慢很慢地搖頭,陷入魔怔一般貼近他,「對不起,我道歉,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聞勉只是望著她,得不到回答,喻氤不死心地抓住他的指尖,又問了一遍:「好不好?」

聞勉眉心輕輕蹙起,「你醉了。」

「那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呢?聞勉,你要換掉我嗎?還是我演的不好,我不夠像李金銀?」喻氤越說越急,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拋下。

聞勉抽出手反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看著自己的眼睛,「聽著喻氤,我不需要你向我道歉,你只是太入戲了,這不是你的錯。」

喻氤一下安靜了,像被某個詞擊中似的,巴掌大的臉顯得極瘦削,濃黑的雙眼睜大,既乾淨,又悲傷——聞勉突然感到胸腔處傳來遲緩的鈍痛,像有

人用生鏽的鐵杵持續不斷地鑽著心口。

他父母走得突然,對方手腳做的並不乾淨,家裡人勸爺爺陰煞有損祖運,須另尋葬處。封墓那日特意請了法師,正午時分,老頭身披袈裟牽來一隻黑狗,用半碗狗血鎮他剛過世的父母。

那隻心窩扎著鐵劍的狗最後被扔在墓邊,法事沒做完就死了,臨死前它一動不動地望著聞勉,也許因為他是那麼多人里唯一一個看見它死亡的人。

十多年來聞勉早已忘記那隻狗的眼神,以及那天烈陽照在身上毫無溫度的感覺,此刻他卻忽然憶起,升出一種殊途同歸的哀戚。

一陣刮擦聲突然炸起。

喻氤打了個激靈,朝來源看去,洗手池旁只有一扇小窗,正對著黑夜,紗窗粘了灰,一看就是很久沒人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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