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同樣是一貫以來的,可曹木青七年以前也同樣是沒意識到。
他們相識是在學校,那年他們是畢業生,她研二,他研三,她跟著他們幾個同學去臥佛寺求好工作。她那時已成功保博,是陪他們去拜佛的。
在大殿前他們一行遇到一個大美女,好漂亮。那個女生很虔誠地跪在墊上祈求保佑,幾個男生突然之間就嘻嘻地笑起來,楊清河也湊到曹木青的身邊,說:「她在求子。剛子耳朵靈,聽到了。」
當時曹木青很不舒服,反問道:「聽到什麼了?這麼遠,15米以上,你真相信他能聽到?」
當時楊清河是非常驚訝的,而曹木青則真的以為他就只是容易上當而已。
後來這幾年,曹木青常常指出楊清河這種「掉線」,可楊清河卻毫無改變——那簡直是根深蒂固刻在楊清河骨子裡的。
她到現在也分辨不了了:他是真的傻,還是在裝作傻。
他會高深地教育別人:「根本沒有性別問題,全都是階級問題。首富女兒哪裡會有這些遭遇?」
曹木青很不可思議:「楊清河,你拿頂層女比底層男?非洲頂層也肯定比歐美底層生活得好,所以呢?不公平就不存在了?」
他還會一本正經地氣憤道:「為什麼中國女人總認為上床就吃什麼虧了?就想要補償?」
曹木青則平靜地答:「因為男人羞辱她們啊。什麼『二手房』『黑木耳』『公交車』……生理風險、心理風險加上各種社會風險是她們在承受著的。又辱罵她們『失了清白』,又禁止她們感覺吃虧,男人究竟想怎麼樣呢?這些要求合理嗎?」
楊清河還會一本正經地氣憤說:「現在女的拜金死了,總是想花男人的錢」以及「現在女的膚淺死了,那個xx,臉長得帥就能紅起來!」
曹木青也搞不懂了,又問:「女的不能喜歡錢,也不能喜歡臉,男人究竟想怎麼樣呢?這些要求合理嗎?喜歡靈魂?什麼靈魂?自私自利那種靈魂嗎?另外,『女人只能靠男的』『有錢什麼娶不到』,難道不是男人在喊嗎?究竟是希望女人拜金,還是不希望女人拜金呢?」
楊清河更會一本正經:「企業不招年輕女性其實也是非常正常的,企業都是想賺錢的」「迷惑,女的總喊生育補償……這又不是男人的錯。」
曹木青又搞不懂了:「又說企業不招年輕女性其實也是非常正常的,提高女性生育成本,在職場上占盡女性生育子女的便宜,又不允許她們在家庭中要求丈夫分擔這成本。還是,男人究竟想怎麼樣呢?這些要求合理嗎?」
曹木青曾經試圖尋找他們的邏輯,找不到。
楊清河是說不過她的。因為一旦開始真正喜歡自己,她本來就是一個邏輯嚴密的學者,她最擅長理清因果。
他甚至會指著一個超級丑的說他真帥,曹木青好迷惑於此。
最近兩年還愈演愈烈。
甚至,近半年來,每一回在曹木青誇讚一個女人時,楊清河都要本能般立刻、馬上貶損一個女人,彷佛想讓曹木青知道:女人就是不行的。
她說起她們學校一個發了中國某個領域第一篇Science的女教授,他就本能般第一時間提起一個「靠睡導師發表論文」的女博士,還說「這件事的影響才大」!
而且說來可笑,過完七年,她才確定楊清河不愛自己,大約,也不愛任何人。
他不知道自己父母的生日,沒送過自己父母禮物,沒帶過自己父母旅行,即使他的年薪是70萬。去年楊清河的爸爸患了一個罕見的病,楊清河想查詢一下這個病的英語論文,卻總說忙,沒時間,最後還是曹木青給他爸爸仔仔細細查完了的。
她這幾年經常會有「工具」感。
她好像被拆分成了無數「屬性」,她並不是一個人類,她沒有靈魂,只有屬性。
現在,終於,一切都要結束了。
…………
等離婚證,告別婚姻,曹木青又撲在工作上。
副教授的申報日期一天天地臨近了,可她根本就沒辦法在分數上抗衡翁虹。
翁虹好多「被中央部委採用了的調研報告與改進建議」,而且她想有多少就能有多少。
她之前還搶了一個曹木青拉的項目。
曹木青在好好地做,系主任卻突然之間說系裡很重視項目,叫曹木青交出政府方對接人的聯繫方式,說要親自主持項目,曹木青被邊緣化,而且隨後系主任把翁虹也給放在了那個項目上。
曹木青是很難過的。
副高名額是有限的。在曹木青這所大學,新傳學院還算可以,但「王牌學院」也說不上,上一輪的學科評比是個A-,下一輪想沖A。
同時,學院內部也要平衡不同專業的名額,這次給了某個專業,下次就給另個專業,不可能偏心眼誰。
因此,他們專業是不可能每一年都有名額的。
今年如果給了翁虹,到下一次給自己時,可能就是幾年以後了。也許是兩年,也許是三年,誰知道呢。
可她的一生有多少個兩年三年可以等呢?
何況她這樣委屈。
在職場上,「能力」真的沒半點用嗎?
曹木青忍不住想:在小說或在影視里,一個人若在某方面踏出步子,進入了個新的世界,那麼他/她的其他方面也總是能迎來轉機,全面地開始變好。前後仿佛兩種人生。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楼书屋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