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未與宗玉澄對視了一眼，向法官點點頭：「有。」

「今天來到這裡，我其實感慨良多，因為從庭下到庭上，我整整走了十多年。當初，因為此案疑點重重，我師父出於保護我和我師姐的想法，沒讓我們和她一起擔任向思思的辯護人。而她沒有想錯，她確實因此被設計陷害，被污衊在此案中偽造了證據，向證人行賄，最後，她因被輿論攻擊，心臟病發而離開了我們。」

宗玉澄聽著尤未的發言，心酸難抑，不禁輕輕嘆息了一聲。

尤未略頓，調整了一下情緒後，繼續道：「但我相信，她從來不為她所做的一切而後悔，因為每一個生命都珍貴，每一個人的清白都重要。我和我師姐，也同樣這麼認為，所以也一直沒有放棄對泯城案的申訴工作。」

「而這段時間以來，我們各方在法庭上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去還原當年的案件事實，用法律條文去拼命分析這個案子，論證它是否『事實不清、證據不足』。但拋開法律層面，泯城案卻不僅僅只是一個案子，而是一個很真實也很沉重的真實事件，是鄧春臨、孟秋荷、趙小霜、薛心玫、爾苼這五個女孩在逆境中苦苦掙扎的五段人生。」

「曾經有人對我說，她們都是弱者，所以才會自然而然地被強者踩在腳底，任人欺凌。但我卻從來都沒有這麼認為過，就算在當年被囚禁、被凌辱時，她們首要想到的也是要拼盡全力，保護好對方。就算經歷了這麼多不幸，她們如今還是在努力認真地生活，也有勇氣為了拯救她們的姐姐，而曝光自己所遭遇的不堪。」

尤未在腦子裡回想起她們每一個人的面龐，眼前開始氤氳一片：「讓鄧春臨重獲自由和清白，是她們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在這個案子裡，她們是被害人，但在現實里，她們也是最最堅強的女孩，我相信，只要她們在一起，就會戰無不勝、無堅不摧，一路披荊斬棘，到達屬於她們的彼岸。」

「所以，我懇請諸位，以法律的方式來實現她們的心愿，還鄧春臨一個遲到的清白，讓她們能一起牽著手，走在陽光下，謝謝。」

尤未的發言讓所有人為之動容，而在被告人席的鄧春臨更是淚流滿面。

在被告人最後陳述的階段，她打著手語，通過翻譯手譯人員告訴大家：「以前，受他們的威脅，我不敢對你們說，我是無罪的。在牢里的這十多年以來，我有痛苦過、有掙扎過、也有怨恨過，但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就像宗律師和尤律師說的一樣，我想和我的妹妹們一起重新開始我的人生了。請你們給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吧，我相信我和她們的未來，一定會比過去和現在都要好。」

鄧春臨無聲的發言讓所有人再度淚目。

再審的兩個月後，泯城市中院作出了最終的公開宣判。

在現場等待判決結果的宗玉澄和尤未緊張地互相抓握著彼此的手，在聽到泯城市中院決定撤銷原審判決，宣告鄧春臨無罪時，她們心上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了，忍不住互相擁抱彼此，共同落淚。

而鄧春臨聽到宣判結果後，也不忍紅了眼眶。除了激動於自己的冤屈終於被洗刷了以外，她還有些遺憾和難過。

她想起了那個夜晚，她將永生永世記得那一幕——江風拂面，那個站在她身旁的女孩，迎著滾滾江流，張開雙臂，像一隻振翅欲飛的鳥兒，就要飛離囚禁她的牢籠與枷鎖。

「加入我嗎，鄧春臨？」

「你願意和我一起反抗他們，逃離這個他們給我們圍起來的虛偽的世界，重新回到陽光下嗎？」

……

她仿佛看見爾苼死而復生，坐在旁聽席里，對著她一邊笑，一邊又把這些話問了一遍。

只是這一次，她喊的是她的真名，而不是向思思。

她含著淚，很想再回答爾苼一遍，她願意，但爾苼的身體卻逐漸開始變得透明起來。

「春臨，你做到了。」她在消失前，滿懷欣慰地看著她，「你終於可以重新回到陽光下了。」

鄧春臨潸然淚下，向她的幻影伸出手，拼命想要祈求她留下，但爾苼卻從旁聽席里站了起來：「不要再為我難過，因為你現在就是我了。替我去看看更大的世界吧，也替我去過好以後的每一天吧。鄧春臨，你一定一定要非常幸福、非常健康、非常快樂，因為你快樂，我就快樂。雖然我們有不同的來處，不同的過去，但你，你就是我的未來，我相信，你一定會帶我去向一個美麗的歸處。」

「我答應你，我會替你去看更大的世界，我也會過好之後的每一天，我會幸福、健康、快樂，你也要一樣！」

鄧春臨哭得無法自已，眼睜睜地看著爾苼轉身離去，無聲地向著她的背影說出這些話，卻看著她漸漸消失在自己面前。

宗玉澄和尤未激動過後，才想起其他人還等候在審判庭外，在宣判結束後，連忙向外跑去。

王永遒帶領著念誠的其他人等候在庭外，看到她們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容，也都鬆了一口氣。

眾人簇擁向她們，一一向她們擁抱祝賀，順便起鬨著讓王永遒今晚一定要請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