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耀再見到鄭躊躇,已經是半年之後的事情。鄭躊躇在資本市場部和涉外法律部各自幹了三個月,還是沒能幹下去,向所里溝通想換其他部門。
王永遒沒讓刑事法律事務部的同事再一起面鄭躊躇一輪,而是臨時通知江耀,讓他單獨再面一次鄭躊躇,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算了,因為刑事一部的幾個資深律師里,現在只有他沒配實習律師當律助。
江耀那時開完庭趕回來,鄭躊躇已經在他的辦公室等候多時。
鄭躊躇的精神面貌和在半年前面試時完全不一樣,雙目無光,愁容滿面,疲憊的氣息縈繞在他全身上下,不知是受了怎樣的折磨,看向江耀時有些麻木,說話聲也像機器人一樣木然:「江律,您好。」
江耀將臂彎里的大衣掛上衣帽架,匆匆翻閱了其他兩個部門的帶教律師發來的評價。出乎意料,兩個律師對鄭躊躇的評價都不錯——所以是鄭躊躇不想待,而不是被退貨才來了刑事部。
「躊躇,是為什麼想來刑事部?」江耀邊問他,邊站起身給他泡茶,但泡完才想起現在年輕人未必愛喝茶,轉問他,「要點東西喝嗎?喜茶?星巴克?還是你有什麼其他愛喝的?」
鄭躊躇有點吃驚的樣子,頓了片刻才答:「……啊,不用了江律。我……挺愛喝茶的。」
江耀覺得當初還不如給鄭躊躇買點酒比較好,因為那次談話也沒讓他撬出鄭躊躇的真心話。鄭躊躇用了一番非常模糊不清的說辭來表達了他的想法——就是不喜歡那兩個部門,想來刑事部試試看。
如果換了別的律師,必定要將鄭躊躇的心裡話盤問個乾淨,但江耀並不熱衷於這種挖掘別人隱秘的事情。並且回想七年前,王永遒面試他時,他也沒說真心話,那他也沒必要用自己都沒做到的事情來要求鄭躊躇。
他怕鄭躊躇只是因為看了譬如《LegalHigh》、《辯護人》、《律政新人王》之類的影視作品,一時腦熱才想來刑事部,所以把刑辯和其他業務的區別向鄭躊躇解釋清楚,包括也分享了一些他辦案的日常,然後讓鄭躊躇回去先考慮清楚再答覆他。
鄭躊躇考慮了三天還是來報導了。
江耀本以為三天應該足夠讓小伙子考慮清楚了,但似乎三天的時間還是太短了。
鄭躊躇跟著他的這三個多月,也不能說表現差,鄭躊躇的案例檢索能力、文書功底、細緻程度都是值得稱讚的,但唯獨有一點拉胯——鄭躊躇很不愛說話。不管是對著當事人,還是對著江耀和其他同事,鄭躊躇從來是能發微信就不打電話,能用一句話就絕不說兩句話。
這一點也引起過王永遒的注意。
王永遒雖然已經放手把業務上的事都放給下面的合伙人去辦,但閒來無事時還是非常喜歡出現在所里,興致勃勃地去旁聽刑事部的案情分析會。
案情分析會通常是念誠的刑辯律師辦案前的一個前置步驟,如果是比較簡單,已經確定要接的案子,是由已確定的主辦律師及輔助律師共同主持,一般會叫上有興趣的同事一起參加。主辦律師和輔助律師的律助一般來負責案例檢索及整理材料,對案件進行前期的梳理,在分析會上再進行總結匯報。
如果是比較複雜,風險較高,或者是其他部門推過來,還不確定要不要接的案子,案情分析會主要是由王永遒或者刑事部的老大王覽月來指定律師,而該名律師的律助一般也會自動成為負責梳理材料的那個人。
為了鍛鍊實習律師們,念誠鼓勵把分析會的匯報工作也交給律助,律助們的帶教律師可以最後做補充。
其他律助們通常都會在分析會上躍躍欲試,尤其是在王永遒來巡視時變得尤為踴躍。但鄭躊躇恰恰相反,不僅經常使用一些「喉嚨發炎」、「口腔潰瘍」、「感冒頭疼」這種一聽上去藉口就是藉口的理由來躲避江耀給的發言任務,還在王永遒來巡視時變得極其沉默。
王永遒有一次在一起「吃播網紅直播烹食暹羅鱷案」的案件分析會上終於對鄭躊躇忍無可忍,打斷了正在發言的江耀:「江耀,讓你徒弟講。
此案中,一名百萬粉絲級的網紅因為直播烹食國家一級保護動物暹羅鱷涉嫌危害珍貴、瀕危野生動物罪,被檢方批捕,網紅的經紀團隊急忙聯繫了念誠,案子被王覽月分派到了江耀手上。
被點名的鄭躊躇像從夢遊中驚醒,直愣愣地看著王永遒,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沙啞著嗓子說:「王律,我今天嗓子有點發炎。」
「我看不止是今天吧,昨天那起搶劫案你說你開會前咬到舌頭了,大前天那起海外代購的走私案,你又說你前幾天吃火鍋被還沒煮熟的小蝦夾到舌頭了。」王永遒不滿到了極點,「你就算今天扁桃體被摘除了也要給我說。對今天這個案子,你有什麼想法?」
鄭躊躇囁嚅半天,也沒說個所以然,只得江耀打圓場:「其實爭議焦點都是躊躇整理的,第一點,主播每天在吃播中所食用的食物都是由他的團隊準備的,主播自己對每天吃播中所出現的食物根本沒有選擇權,所以我們需要找出證據證明主播自己不知情,也沒有食用野生動物的主觀意圖,第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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