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號一……」垂首坐在桌案前的女子脊樑筆挺,身影卻虛浮如煙。「她」的手與湛玄的手重疊在一起,任誰都能看出來「她」並無實體。
眾人看著那道背影,一時間竟忘
了呼吸。
她突兀地出現,似一場一觸即碎的幻夢,又好似將要遠行的故人一瞬的回首。
「序號一,《天命》。我將陳述我的往事,告知我所知曉的一切。儘管,我雖稱呼它為『天命』,但我並不認為它不可逾越。更甚於,我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抗爭它,跨越它,否定它。」
「她」緩緩抬首,一字一句道。
「而已經走到這裡,已經舉起燈盞,已經知曉真相的……我的袍澤,我的同門。
「請拋下一切和平的幻想,直面即將到來的,戰爭。」
第343章
神龕前燃起一支燭火,明月樓主與前代佛子梵覺深隔著一張桌案相對而坐。
「那麼,閣下此番前來所為何事,因何執迷而需神明解惑?」梵覺深盤腿正坐,半垂的眼帘顯得他眉目慈悲,無害而又溫和。
「你非神明,如何解惑?」明月樓主輕嘲,「還是說,身為冥神骨君的神使,魔佛閣下卻懷有不臣之心?若閣下意圖將冥神取而代之,在下倒不介意出一臂之力。」
面對明月樓主尖銳的嘲諷,梵覺深不為所動。他捻弄著腕上纏繞的佛珠,似燭光在陋室中裁剪出來的影子:「這世間推動人之意念的無形之物,無非七情六慾、痴心我執。閣下並非凡夫俗子,自不會為俗物執迷。既然如此,閣下所欲堪破的,無非我執。」
明月樓主聞言想笑,與梵覺深端莊的坐姿相比,明月樓主的坐姿散漫隨意至極。他還想再刺眼前的佛像幾句,一開口喉嚨湧出的卻是濃重的鐵鏽腥氣。
明月樓主隨意拭去唇角的血跡,曾艷驚四座的千金嗓如今只剩喑啞的破鑼音:「如舍,你我也算是老相識了,不必在此打啞謎。你說祂們已經不在此地,我來遲一步……那便意味著祂終於劍指神舟了。如若我這些年來的調查無誤,人皇氏的後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族群的存續,祂絕無可能放棄大地上的生命。天子之劍出鞘,神舟大陸將化作生靈的血肉磨盤,世間再無一隅安寧之地。」
明月樓主掩在面具後的眸光稍利:「以本座對你的了解,袖手旁觀、坐看生靈塗炭,非你所行之道。」
梵覺深、姜恆常與明月樓主幾乎是同時期出現的大能修士。三人雖然性情各異,鮮有往來,但對同一時期的行道者多少還是有所了解的。與如今上清界對梵覺深的知之甚少或褒貶不一不同,明月樓主從不小覷看似與世無爭的佛門的眼界。佛門一直堅信梵覺深不曾墮魔,明月樓主相信佛門如此篤定定有緣由。
再則,身為與佛門、魔道因緣極深的極情道修士,這三重道途素來有「佛魔一念,一念既為人間」的說法。明月樓主調查過禪心院,又曾見證過拂雪等人在苦剎一地的見聞。依據種種線索,明月樓主可以斷定「前代佛子梵覺深並未墮魔」一事並不是禪心院的光頭和尚被教養之恩糊瞎了眼,而是事實如此。
梵覺深確實沒有易門改道,這位前代佛子只是走上了以殺止伐、以惡法見性、以魔道證佛心的道途了。
明月樓主不知道佛門有何謀算,但梵覺深成為冥神骨君的神使、又公然站在魔道陣營背後的目的值得推敲。
「阿彌陀佛。」梵覺深雙手合十,八方不動,「閣下想知道什麼?」
「你們接下來的打算。」明月樓主輕叩桌案,「姜胤業……哦不,現在應該叫『姜恆常』了。她曾告訴過我,長老閣並不在意天殷地上的基業,在她與長老閣鬥法的這些年,長老閣逐步退出軍權的角逐。她原以為長老閣是以退為進,致使國主不得不在朝政方面做出讓步,但眼下看來並非如此,那些人不是以退為進,而是並不在乎。除非他們手中擁有價值更高昂的籌碼,否則我想不到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中州的傳說很有意思,歷史藏在故事背後的隱喻里,隱喻又昭示著古老的預言。」明月樓主道,「而信徒往往比無信者更為執拗,對預言也更加深信不疑。所以冥神這位『君王』君臨天下之日,祂的百萬兵馬是否會與祂一同臨世?」
許是明月樓主已經得出了答案,又或許付出巨大代價來到此地的人有資格得知真相。梵覺深道:「永留民已向神舟宣戰,祂之人俑,城隍將率領百萬陰兵重臨天下,以中州為軸侵吞四方;黑衣出山去往了日月山,欲逼迫天樞星君飛升藉此打破明塵對神舟的封鎖;白衣宣悲本該前往東華山攻占建木,為日後的族群飛升鋪路。但不知為何,宣悲出棺後沒有前往東華山,反而往東海的方向去了。」
「果然。」梵覺深所說的一切,將明月樓主收集至今的散碎情報拼接成圖,「神舟沉沒在即,祂時間已無多。所以祂想榨乾神舟的靈炁,將地上的生靈盡數轉化為自己的眷屬。祂要打破明塵對神舟的封鎖,無論天樞星君是否能成功飛升。天樞星君若飛升成功,這意味著明塵的封鎖並非不可突破;反之,若是飛升失敗,祂可以此為緣由向明塵發難,動搖乃至毀滅明塵傳下的道統——一個不允許世人飛升的道統,自然不配成為天下人的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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