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的秩序崩潰,新的秩序誕生,神啟時代落下帷幕之後,人皇氏族接手了下一個時代的傳承。他們聚攏神舟大陸上散落的民眾,將不同部落的人整合交融。經歷了百代更迭,逐漸衍化出了「人族共主」的概念。
「吾等相信遵循相同的指引,相同的信念,族群便會團結一心,親密無間。人皇氏率領族群反抗了神明,驅逐了神明,便也理應承擔起引導眾生的責任。先祖創造文字用以智識傳承,而後將詭秘與巫術的力量刻進人族的血脈,確保族群每一代都有生而知之的智者誕生。這份力量的傳承與氐人織夢相似,唯有被選中者才知曉傳承。」
「你認為我擁有人皇氏的傳承?」拂雪看著走在前方的女丑,如此反問。
「是的。吾亦心感困惑,為何在你幼年時吾不曾感知到你的降生。曾經,那些擁有血脈傳承的孩子降生於世,人皇氏族的族人都會感知到新生兒的存在。從而先人一步找到他們,將他們保護起來……但,後來五轂國滅、傳承斷絕,天機越發不可捉摸。許是天道為了庇佑你,不許任何人窺探你的神異,吾才沒能尋到你的蹤影。」
女丑似乎篤信這一點,以至於她「注視」著拂雪的時候,任何人都能窺見她不加掩飾的悲傷:「畢竟,你還記得『故鄉』的模樣,不是嗎?」
拂雪陷入了沉默,直覺告訴她女丑似乎誤解了什麼。事實上,拂雪並不記得自己「生而知之」,但幼年時與外門長老的爭論又似乎歷歷在目。拂雪揉了揉眉心,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莫非真的像女丑所說的那樣,她是所謂的天選之人,帶著人皇氏的傳承而生,所以識海里天生就塞滿了源自上古的火種?
拂雪心中隱隱覺得有些違和,她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但她確實忘記了什麼,無法拿出反駁的證據,只能暫時將這種不適歸咎於眼下雙方的立場之分。
「文字傳承智識,記憶傳承巫術。」拂雪沉聲道,「然而五轂國滅後,人間文字尚存,巫術的傳承卻斷絕了。」
「這便是吾想要告知你的另一重真相,拂雪。」女丑轉身,向拂雪微微張開六臂。她的模樣令人聯想到如意輪觀音,亦或是一些外道神龕中看似聖潔實則邪性的神像。可她的血肉是滾燙的、有溫度的,甚至比飽受寒咒折磨的拂雪更加溫暖。
「人皇氏的傳承是為了守護一個久遠的秘密,人族先祖為了這個秘密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即便世事變遷、神舟幾度沉淪,即便敵人碾碎吾等每一寸脊骨、吃掉吾等所有的血肉,即便歷史與真相被時光扭曲篡改,吾等也始終沒有忘卻……先祖傳承下來的責任和使命。」
女丑說這話時,與其說是嘗試勸服拂雪,倒不如說是某種近乎偏執的呢喃。
「你們的使命,究竟是什麼?」拂雪望著女丑那張說不上究竟是怪異還是美麗的面孔,平靜地詢問道。
「還記得吾先前提及的,神明離開神舟時留下的箴言嗎?」女丑道,「即便人皇氏推翻了高天之上的暴政,也並不意味著神舟的災厄能被一併抹消。人皇氏在登上曾經只有神明才能踞坐的高位時,被迫承載的,卻是另一種絕望。」
女丑朝拂雪伸出一隻手,攤開,掌中躺著一片浮動的小舟。
「正如你先前看到的那般,神舟是星海間擱淺的孤舟,已經無法再次遠航。但祂的陰影卻在寰宇間日漸擴張,終有一日將會吃掉所有的星辰以及太陽。」
女丑打散了腳下的星海,再回首,兩人已佇立在一處幽暗的石窟中。這座石窟的山壁被人盡數掏空,挖出一個個方塊狀的隔層。
每個隔層中間都擺放著一塊木牌,拂雪匆匆一瞥,木牌上似是寫了誰人的名諱,下方則是生卒年。這整整一面山壁,陳列的竟全是牌位。
除了牌位以外,石窟僅有一條直通內里的石道,兩側皆是半人深的溝渠。溝渠內整整齊齊地羅列了無數青銅人像,這些人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紀最大的已及耄耋,年紀小的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這些人像栩栩如生,千人千面。一眼望去便知並非陪葬的人俑,而是用於紀念的豐碑。
「人皇氏繼承了神明遺落的真相,也終於明白為何神明會立下『登天者貴,落足者卑』的道基。究其根本,是因為修士能超脫三界、跳出五行,終有一日能依靠自身的力量走向茫茫星海,而留在地上的生靈卻已無法擁有未來。舊日的神明——或者說,蠻古時代的『修真者』,祂們唯一能做出的抉擇便是放棄絕大部分長出雙腿、無法自行飛翔的鳥雀,傾天下之力催生出更多能延續族群的火種。拂雪,若是你,面對這樣絕望的局面,你會做出何種選擇呢?」
拂雪沒有說話,她只是安靜地注視著冗長的石道。石壁上的千年不熄的燭火在她眼中跳躍,往深處走去,便發現石窟的形制酷似陵墓。
女丑並沒有在意,只是自顧自道:「這裡是人皇氏族的陵墓,從古至今,那些為蒼生付出一切的英烈,最終都沉睡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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