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道,魔道,外道,散修……一目國成員的複雜程度遠超宋從心的想像。
人口構成如此複雜,這個組織內部本身也形同散沙,成員之間鮮少有從屬關係。高層倒是有明顯的階級劃分,但以胥千星的身份還不足以參涉其中。
玄中並不是一目國的成員,他是永留民。據胥千星所說,玄中雖然不是自己的真正的領袖,但卻有指使他的權利。不過因為雙方從屬的勢力不同,彼此之間的摩擦與矛盾也不算罕有。玄中不把胥千星放在眼裡,但胥千星真正追隨的那位「女丑」其實也不把玄中放在眼裡。
一目國與永留民就好比沙灘與海水,彼此之間縱橫交錯,卻又始終不同。他們究竟為什麼合作?這又是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了。
宋從心簡單交代了一目國的存在,她相信明月樓主手中也有相關的情報線索。不過知曉一目國這個組織並不代表明月樓的探子能摸索到喜樂大道內部流傳的小道趣聞,畢竟三位大禍主都是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人物,這些情報來源的渠道也不一定靠譜。
「原來如此,拂雪不忍告訴我,『蘭因』的一生只是他人的一個樂子而已。」
明月樓主微微垂眸,唇角卻是勾起一絲淺淡的笑弧。雖然對方沒說,但他也能明白對方躊躇背後的隱憂。自己過往的苦難與掙紮實際是他人眼中的一個笑話,換一個人坐在這裡,即便不在聽聞這則消息的瞬間心神失守,也絕不可能像明月樓主這般平靜地接受。
明月樓主微微偏首,他側臉沐浴在窗外投射而來的天光中,似是將要消融:「以前我總會做夢,但夢總是破碎而又駁雜,讓人分不清那究竟是記憶的殘片,還是因憂懼而生的幻惑。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被困囿於此,但後來我又覺得,人的一生,也不是非要活得清清楚楚。」
明月樓主抿了一口茶,拂雪道君這裡的茶葉不同於明月樓中千金一兩的茗茶,但卻清冽似雪地繁花。
就像這座山,就像眼前人,分明是人世間最清最冷的地方,卻偏生開了漫山遍野的花。
「蘭因與琉璃是鏡影雙生,相似卻又不同。」蘭因垂下眼帘,似是回憶,又好似在閉目養神,「拂雪覺得,『琉璃』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是《蘭因傳》中自私自利、愚蠢自大到以為自己僅憑一把小刀便能將紅樓之主殺死的毒藤,還是《琉璃傳》中踐踏世間一切真情、於刀尖上起舞的瘋子?
宋從心搖了搖頭,無論是《琉璃傳》還是《蘭因傳》,本質上都是明月樓主記錄下來的故事。「琉璃」這個名字承載了太多的過去,與其說是一個人,倒不如說是某種象徵。隔著筆者自己都捉摸不定的文字去觀測一個人,說自己能看清且讀懂對方的一生,那無疑是相當輕佻且不負責的定論。
或許是因為經歷過天書的捶磨,宋從心早已習慣從字裡行間中去分析細節。因此回顧《蘭因傳》與《琉璃傳》的故事,宋從心便能發現,兩個故事串聯在一起時,起碼有三個不同性情、不同目的的「琉璃」穿插在故事之中。一個是《蘭因傳》中與蘭因一同成長、任性自我的胞妹;一個是《琉璃傳》中不折手段汲取養分、冷血薄情的行道者;還有一個則是分不清真實與虛假的筆者所狼狽描摹出來的、被他人扭曲模糊的「自己」。
三者之間相互交織,根本分不清虛實。明月樓主再如何神通廣大,他所能知道的也只有當時還是個凡人的「蘭因」所能知道的一切,但「蘭因」的記憶又混亂不堪。要從這些早已無法證實的過去中理出一個頭緒來,無怪乎筆者會受困其中,不得而出。
和看似冷清實則執迷的蘭因不同,琉璃永遠都清醒自知地活著。她做事一直都有一個尖銳的目的,為達目的,誓不罷休。
明月樓主抿了一口茶水,「我後來才意識到,這個答案,她恐怕早就告訴過我了。」
——「你道人生若寄萬古塵,又怎知我甘飴蜉蝣溯水生?」
——「你又懂我什麼?」
——「兄長,你究竟懂我什麼?!」
蘭因讀不懂琉璃,從來都讀不懂。但如果是琉璃,那個清醒自知的琉璃,她又怎會讀不懂「自己」?
「所以我不是琉璃,我是蘭因。」明月樓主語氣平靜,說不清是釋然,還是在咀嚼著更複雜的心緒,「以前一些想不明白的事,在拂雪告知我此事之後,我也終於理清楚頭緒了。蘭因確實有一個名為『琉璃』的胞妹,但是除此之外,蘭因與琉璃的命軌中還有第三人的存在。」
借拂雪之手自雪山深處取回振覺破魔鈴後,明月樓主剔除了自己記憶中「雜垢」。他的記憶被人動過手腳,裡面摻雜了許多本該屬於「琉璃」的記憶。在踏入修真界後,明月樓主也明白雙生子於此世是相當特殊的存在。雙生子之間的牽繫十分緊密,天道會將他們視作一個整體。蘭因和琉璃擁有一模一樣的琉璃瞳,一模一樣的容貌,甚至就連根骨與命格也無比相近。
而若是拋去那些混淆耳目的細枝末節,只追求事件的本質,《蘭因傳》和《琉璃傳》又講述了怎樣的一個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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