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裡總是替他開口說話的佐世長老不在這裡,「三族混血之事,不知。」
雖說不知,但宋從心看明塵上仙的樣子也猜得到師尊心裡是多少有數的,畢竟人族的軀殼難以承載如此龐大的魂力。如果靈希是神魂強大的高階修士也就罷了,但靈希偏偏不是,能承載如此龐大魂力的同時血肉之軀還沒有出現崩潰扭曲的跡象,這已經足以證明靈希的血脈有異了。
宋從心顧不得茶水滾燙,抿了一口茶水潤了潤發乾的唇舌:「大夏國的調查結果我會整理成卷宗,稍後遞交給師尊。關於師妹的身世問題……我們暫且放一放。比這更要緊的,對於師妹身上的異況,師尊可有解決之法?」
「為師封印了她的『眼睛』。」明塵上仙也抿了一口茶水,「但作用有限,這孩子的靈魂長期遭受磨損,已經分不清真實與虛假了。」
「具體是什麼情況呢?」
「靈視之人可見神詭之物,她眼中所見之景與常人不同。靈魂磨損之後,她臆想之物也會出現在感知之中,三者交織,真假難辨。」
宋從心忍不住在心裡倒抽一口冷氣,過高的靈感與重度磨損的靈魂,靈希到現在都還沒瘋掉,真的太過不容易了。
「她試圖自救,為師不能坐視不理。」明塵上仙道出了自己收靈希為徒的原因,「這孩子很聰明,她無師自通了坐忘之法,將自己的靈魂磨損降至最低。但此法與封印一樣都是治標不治本,她必須提升自己的修為心境,確立自己的道心。直到神魂強大到足以承載這份強大的靈性,她才能從中得以解脫。」
紅塵多疾苦,有人畏懼生老病死,有人畏懼愛憎別離,然而三千道途殊路同歸,最終所指皆為超脫之道。
宋從心和明塵上仙討論之時,靈希從頭到尾都木著一張臉,沒有開口說話。她對外界的感知十分鈍感,直到一雙溫暖的手再次撫上了她的天靈,她才突然打了個冷顫。
靈希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那種奇怪的感覺,師姐每次觸碰到她的時候,她都有一種從渾噩中清醒過來的感覺。但對於靈希而言,絕望與渾噩是她用來包裹自己的繭,她要活下去,就必須將自己的神智藏得更深一點。
宋從心接連兩次的觸碰驚動了靈希封存的神智,那雙乾淨得近乎非人的金棕色眼瞳中逐漸浮起人性的清明。她感覺到覆在自己天靈上的手突然散發出陣陣霜寒之氣,那些寒氣如同看不見的絲線般溫和而又不容拒絕地侵入自己的魂靈。靈希下意識地想要阻止,一道清淡的聲音卻在耳畔響起:「別動。」
那股冷意侵入了靈希的神魂,潛入她的識海,冰冷卻又溫柔至極。那種冰涼讓人有些懷念,就像人的靈溯回流轉,回歸了母親的懷裡。
靈希來不及反應,就感覺那股涼意如漫上來的水般襲上了自己的眼睛。絲線搭建起橋樑,建立了共感,靈希能感覺到,另一個強大的靈魂在她的身體裡睜開了「眼睛」。
——宋從心動用了明覺之神的權能,共享了靈希的「眼睛」。
對於原書中的女主,《傾戀》這本第三人稱為主的小說其實並沒有詳盡地描寫靈希的心理活動以及感官世界。在逐漸接觸到真相的今天,宋從心隱約猜測到靈希身上恐怕還有什麼隱藏的秘密。但在真正建立起共感之後,眼前呈現出來的光影依舊讓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宋從心感到心驚。
刺耳的鴉鳴在長空下悽厲的迴蕩,沒有布置清雅的茶室,沒有溫暖和煦的天光,藉由靈希的雙目呈現在宋從心識海中的是極其荒誕怪異的場景。
破敗腐朽的院落與黯淡無光的天幕,盤旋的寒鴉與高懸天際的殘陽血日,分明是太初山文光院中的布景,卻仿佛已經荒廢多時、無人問津。
擺放在身前的茶几通體發黑、木質糜爛,擺在桌上的茶杯盛裝著渾濁不詳的黑水,散發著腐敗陳舊的氣息。宋從心持起茶杯,鼻尖分明能捕捉到清淡雅致的茶香,但抿入口中卻是一口飽含鐵鏽腥氣的污血。「她」的五感麻木而又混亂,確實如明塵上仙所說的那般,虛實交替,真假難明。
一切都仿佛是真的,一切又仿佛都是假的。即便明知是假的,落在自己身上,痛楚也是真的。
靈希眼中的一切是如此的光怪陸離。
宋從心放下茶杯,抬頭朝前方望去,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跪坐著一名面目空白、半邊身體卻長出枝椏的銀髮女子。大抵是因為知道眼前這個面目空白的女人就是自己,宋從心反而更能感受到那種照鏡子般的恐懼。距離「自己」再遠一點,則是形影如常、沒有任何變化的明塵上仙。不知道是不是此世最接近天道的人在幻覺中都顯得與眾不同之故,即便身處如此詭譎陰森的場景之中,明塵上仙依舊如巍巍青松,鵠峙鸞停。
他此時正斂袖正坐,安靜地注視著「自己」。
無論塵世幾度變遷,他都如青山般巍峨聳立,不變不移。
宋從心略微有些愣怔地注視著明塵上仙平靜寧和的眉眼,她突然便能理解,為何原書中的「靈希」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地愛上自己的師尊,縱使萬劫加身亦不言半字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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