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總歸是一線希望。」阿黎緩緩吐出心頭的鬱氣,「總比淪落在外道手中被迫對無辜之人舉刀來得好……」
「師兄不必
憂心。「宋從心抬頭,露出一雙平靜堅毅的明眸,「我正是為此而來的。我想,或許有辦法穩固他們的神智。」
「什麼?」阿黎愣怔道。
「我想請苦剎中的諸位,替我建設一座學宮。」宋從心站起身,偏頭望向窗外,「我需要一座能授業於萬民、不拘一家之言、無貧富貴賤之分的學宮。」
阿黎看著站在窗邊,身影被天光描摹得格外清瘦纖長的身影。恍惚間,他仿佛看見了五百年前,同樣佇立在天光之下的另一個人。
「……我正想跟師妹細說此事。」阿黎覺得喉嚨乾澀,有一股隱秘的火撩舔著他的心口,「我們正打算以建木為樞心,建立一座天上的城池。苦剎如今已是師妹的領土,我們便也希望師妹來擔任這雲上城池的城主,或者此地作為師妹留在苦剎之地的道場也可。不知師妹意下如何?」
「……我嗎?」宋從心失神了一剎,她沉默良久,卻沒有推拒,因為對於她的籌劃而言,這是必要的,「好。」
一錘定音,阿黎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他還想著萬一拂雪要是拒絕,他應該如何說服拂雪。畢竟苦剎有必要與拂雪建立恆久的、切實的牽繫。
「既然如此,學宮便建立在這座城池之上吧。」阿黎站起身,同樣走到窗邊,朝外望去。
環繞蒼天巨木而生的城池,以人力拘束著蒼穹之上的日月星辰。雖然目前僅有雛形,但誰也無法否認這座新生城市的壯觀與美麗。不難想像當它徹底建成之時,這將是一座何等昭顯人力之宏偉的天上明珠。
「這座城池可有名字?」宋從心問道。
「本來是想等師妹成為城主後,再由師妹命名的。」阿黎搖頭失笑,「但師妹既然想設立學宮,授業於萬民,那——」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不如便喚它——『白玉京』吧。」
第152章
阿黎告訴宋從心,苦剎之地的詛咒解除之後,那些根深在居民脊髓上的痛苦也在逐漸消退,此間的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之前情況危急,來去匆匆,無論是阿黎還是拂雪,他們對於彼此的了解都不算深。阿黎對拂雪的了解僅限於別人的口頭相傳以及書信紙面,宋從心對阿黎的信任則建立在地下城市以及阿黎手中的劍。
阿黎說起了自己,他是苦剎中少數沒有墮化成魔物的修士,五百年前的劫難讓他失去了道心與一條腿,但他並未被天之道所棄。比起肉身遭遇詛咒的其他居民,阿黎的詛咒則根生於靈魂。阿黎的雙眼能看見環繞在人身側的死靈與殘念,這是他與宋從心等人相遇時自縛雙目的緣由。
「曾經我覺得若不敢目睹世事,便更應內窺本心,藏劍斂鋒。」夕陽之下,阿黎注視著建木的枝椏,眼中盛著柔和的清光,「既然做不到每次出劍都無愧於心,那便不該輕率拔劍。畢竟劍乃兇殺利器,執掌生殺予奪之人自然更應謹而慎之……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睜眼便是無間地獄,我不敢直視人心,不敢面對自己。師姐便教我蒙上雙眼,用心去感受這個世界。」
「我的師姐綠圖,祈禳之道的大成者,曾經五轂國遭遇天災之時,她都會前往永安,為天下行祈禳之舞。」阿黎露出了懷念的神色,似是在追憶那些被苦難遮掩、但確確實實存在過的往事,「她能行雲布雨,種活全天下的草木,卻唯獨在建木上屢屢受挫。儀典長老曾經告訴過師姐,道建木已非草木而乃天柱,於神州而言與神祇無二。但師姐不信,非要在世上種出第二棵建木。」
清風拂起了青年的長髮,殘如枯樹的身軀下埋藏著一顆金石之心。雖被風雨摧折,卻歷久彌堅,最終於傷疤處長出了新枝。
「我沒想到她如此執著,竟將建木的種子封存在我的劍上。」
阿黎心想,師姐,如果我一輩子都再不敢拔劍,這顆種子何時才能等到春生新芽的那天?
「師姐大概是有想過要改變苦剎的,她總是這樣,一生向陽。無論如何絕望,她都相信著明天一定會更好。她把她的夢想和我的劍放在一起,等待著我重拾道心的那天。」阿黎笑了笑,喑啞的話語中很是有些寂寞落魄的味道,「以前同門都說師姐太過天真,為什麼明天就一定會更好?或許會一天比一天糟糕也說不定呢?但後來我想,師姐的意思大概是——努力地活著,努力地反抗,總有一天,人是能掙破那宿命的繭的。」
「所以,拂雪,我們都很感激你。你讓我們拾起了不敢拾起的夢,找回了曾經不敢去面對的自己,也讓那些被留在過去的人重新擁有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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