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北部這等荒涼之地不可能有如此繁華安樂的城市,但行走在這條漫長的街道之上,依舊讓人感受到一種源自紅塵的暖意。
楚夭被路邊一家為名「王婆包子鋪」的香氣吸引,跑去買了三個包子,分了宋從心和梵緣淺一人一個。修士不食凡塵煙火,但偶爾滿足一下口腹之慾也沒什麼。宋從心見楚夭咬了一口鬆軟的包子皮,竟露出了魂飛天外般的神情。
怎麼了?有毒嗎?宋從心心生警惕,她捏著包子,正準備上手給楚夭來一套專業的催吐。一旁的梵緣淺也看向了楚夭,雖說修士不懼凡塵的劇毒,但外道想要害人,可從來都不必用毒……
「……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包子。」楚夭擰著眉頭,嘴裡的食物還沒咽下便又焦急了咬了一口,「太厚吃了,呼哈,唔以前吃的都是豬食嗎?」
她被熱氣騰騰的包子肉汁燙得齜牙咧嘴,抬頭看著如臨大敵的宋從心和梵緣淺,不明所以地道:「泥萌不次嗎?不次闊不闊以給我?」
宋從心緊繃的身體突然又放鬆了下來,她看似冷淡實則泄氣地低頭咬了一口包子,心想,誰能想到呢?梵緣淺這個靠譜的隊友與她這個看上去還算靠譜的人之間不過是多了一個楚夭,整個團隊的氛圍就諧了起來。
漫不經心的第一口咬下去,宋從心便知道楚夭為什麼會這麼說了。
在宋從心的前世,現代工業化的食品製造以及廉價的香精料為人們提供了多樣化的食物與各種豐富的味道。與這個連鹽都未曾提純、多多少少帶著些苦味和澀味的時代相比,宋從心幾乎可以拍著胸口說自己上輩子過的日子連許多國家的天子都無法媲美。但不管是前世今生,宋從心都覺得這真的是自己吃過的最好吃的包子了。鬆軟且柔韌甜香的麵皮,滋味醇厚且肉汁豐盈的內陷,只一口,連修士早已麻木淡卻的味蕾都被喚醒。
宋從心回頭,看向那家「王婆包子鋪」,擺著小攤的是一名面相嚴肅、右手缺了兩根尾指的老婆婆。蒸籠氤氳著雪白的煙霧,她梳著一絲不苟的斑白髮髻,自帶苦相的覆舟唇緊緊地抿著。雖然她年事已高,但手下揉著麵團時,其眉宇間卻藏著一股年輕人都少有的神氣。
無端中,宋從心竟能從那張蒼老的面容上看出幾分向道的虔敬。
她端詳了半晌,突然轉頭去看街道兩旁的其他小販。包子鋪的旁邊便是畫糖畫的「蔡糖燈」,只見那瘦削的老頭提著小小的銅爐在火上上上下下,抬手動作看似粗放,落下的糖汁卻粗細有度,連綿不絕,沒過一會兒便畫出了一匹神駿的馬兒,遞給了一旁苦苦等待的孩童;街角的對面,瞎了一隻眼睛的青年正捏著一塊黃泥巴,靈巧的十指飛快地,幾乎只能看見殘影,也不見他有其他什麼工具,一個精細的泥人便逐漸成型。
宋從心極目遠眺,遠處燈火闌珊之處,「痴絕城」的石碑安靜地林立在光影的暗處,讓人看得有些不分明。
「這裡的商販都是痴絕城的人嗎?」
「是的。」隨侍一旁的半見笑道。
「原來如此。」宋從心平靜道。痴絕城中儘是痴絕人,這倒是很合理。
凡人壽命短暫,數十年的光陰只為追求將一事做至巔峰,這當然能被稱為「痴絕」。
宋從心伸手摸向懷中的粟米珠,從中取出一物,隨意地掛在了腰側。
半見看見這件事物,淺笑盈盈的表情頓時破碎,她面色驚變,竟是膝蓋一彎便想跪下:「您——」
宋從心嚇了一跳,她本來也只是抱著
僥倖心這麼一試,沒想到半見的反應居然這麼大。她眼疾手快地攙扶住了半見,沒讓她真的當街跪下去:「我想與你們做一樁生意,交易之物卻並非金玉,可否請你為我等指引一下明路?」
「當然,尊敬的閣下。」半見被攙扶著站定,眼角的餘光卻還克制不住地往她腰側的佩物上瞥,「請您隨我來。」
梵緣淺拉著還對包子鋪念念不忘的楚夭跟上了宋從心,三人被半見帶著偏離了主幹街道。痴絕城內燈火通明,不存在偏僻昏暗的巷角,但隨著半見越走越深,人流越來越少,出現在三人眼前的建築風格也開始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我以為先前看見道士和尚幫人調解愛恨情仇已經夠離譜了。」楚夭一左一右地摟著宋從心和梵緣淺的手臂,將自己擠在中間汲取一些稀薄的安全感,語氣複雜難辨道,「……但我真的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跟和尚和道士一起來逛勾欄。」
宋從心:「……」
梵緣淺:「……」
「勾欄瓦舍」本意其實並不是風月場所,而是指修建在樓閣旁側的欄杆平台,那通常是戲子唱戲的地方。「勾欄瓦舍」一詞原本指代的也只是娛樂場所,但因為這個時代的戲子地位不高,再加上一些尋歡作樂之人為了自身顏面而喬裝粉飾的「風雅」,這個地方在民間便逐漸風月化。
此時三人行走的這條街道,熱鬧程度更勝先前那一條街道。而且行走其間的多出了許多精心打扮、容貌姣好的郎君與女郎,這些人給人的感覺和船上的那些人十分相像。雖說心正之人不見淫邪,但風月出身的人和尋常長得好看的美人終歸是一些不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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