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段雲鶴裹在泥里狼狽不堪。
初時她以為段雲鶴只是受水患侵襲沒了家園的苦命人。
十年前,天熙二十五年,連月大雨永河決堤,沿岸州府遭殃,因此而死的百姓上萬。
等收拾乾淨看到段雲鶴滿身利器所致的傷口時,她才察覺到段雲鶴身份不同。
那時她也讓人查過。
正趕上京城立嗣風波,被抄家的官員、倒台的世家一波又一波。
她以為段雲鶴亦是其中之一,又因她想不起來從前的事,就沒讓人報官。
曲齡幽想到這裡眼神微暗。
直到前不久段雲鶴恢復記憶,她才知道她不但不是所謂亂黨子弟,還是流雲山莊少莊主,地位高貴。
她是因為十年前的變故才淪落至此的。
但曲齡幽再問那場變故是什麼,被問到的人如同說起明月樓一般諱莫如深。
想來致段雲鶴到此的變故和堂堂明月樓樓主因此離世的變故是同一變故。
她想著,聽到明墨繼續說:“這是我的外祖父……”
明月樓第三位樓主,死時四十八歲。
明月樓第二位樓主,死時四十一歲。
明月樓第一位樓主,死時三十一歲。
四位樓主,沒有一個能活過五十歲的。
明月樓建立到現在的時間,比曲齡幽以為的還要短。加上明墨,到現在也才一百又十年。
曲齡幽看向最前端的牌位,明三月。
那是明月樓的第一位樓主,是建立明月樓的人。
看名字,似乎還是位女子?曲齡幽表情微異。
死時三十一歲,那她建立明月樓時不知多年輕?
她沒有問明墨,明墨也沒有說。
她只是看過前幾個牌位,將目光移向第四塊牌位的右邊,以指輕點空位,聲音輕輕的、不帶半點波瀾:“五年後,這裡會多出一塊牌位。”
是明月樓第五位樓主的,是明墨的。
就跟那日在曲府說活不過三十歲那樣,她面上表情平靜。
“這裡。”明墨點點空位再往右的地方,“會放明月樓第六位樓主的牌位。”
她看向曲齡幽。
屋內沒有點燈,一片黑暗裡,曲齡幽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她眼睛裡的情緒。
她只聽明墨用那依然平靜不起波瀾的語調問她:“你願意當明月樓的第六位樓主嗎?”
她忽地一驚。
明墨走向她,距離變近,曲齡幽便看清楚了她的眼睛。漆黑、深邃,隱約有期待。
她怔了怔,忽然明白明墨這個問題的本質,其實是死後願不願意將牌位跟她放在一起?
那種錯覺又出現了。應該是她想多了。她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那麼回到問題本身,明月樓第六位樓主。
曲齡幽皺眉。她想到早晨醒來明墨的舉動,那個後來追加的“不能離開明月樓”的條件。
進而想到可惡的休書,想到明墨的威脅,曲齡幽心情不好了。她沒有說話。
明墨就看見眼前的女子沉默許久,漂亮的臉上眉頭緊皺,像是一種回答。
“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夫人不必當真。”她把點在空位上的手收回來,聲音溫和。
然後她拉著曲齡幽跪在那幾塊牌位前的墊子上。
迎著曲齡幽不解的眼神,明墨道:“成親後要祭拜祖宗的,夫人忘了?”
一口一個夫人,現在倒是叫得很順口了。
曲齡幽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還是看不懂明墨,這個人的城府深得有些過分了。
*
夜晚,洗漱後,曲齡幽坐在床前。
過了一會,明墨推門而入。
從祠堂出來後,她去處理了一下越影剛報上來的事。
她走到床前。
天已經完全黑了,一天的時間,在曲齡幽的允許下,這間屋子多出了許多明墨的私人物品。
她看曲齡幽一眼,默不作聲坐在了她旁邊。
今夜不是成親夜,沒了飲酒這一步,兩人都前所未有的清醒。
明墨壓著心跳看著曲齡幽,說道:“你若是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你。”
昨天晚上是酒意正濃,是聽到聲音所說一切後理智被情緒影響的舉動,是看到喜歡的人穿著喜服坐在面前的情難自禁。
聲音說她原本沒想跟曲齡幽洞房。
確實如此。
將死之人,不該跟別人牽扯太多。
哪怕那個別人是她喜歡的人。
“我沒有不願意。”曲齡幽短短一句話,擊碎明墨心裡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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