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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普通人家,逼仄的客廳里人滿為患,排著隊給死者磕頭,來弔唁的人臨走時,對家屬安慰幾句。

走一波,又來一波,沒完沒了,等得時雨快要炸毛。

一位中年婦女高舉雙臂,對一張黑白遺像,不停地磕頭,悲愴地喊道:「老頭子,你怎麼說走就走,留下我們寡母,叫我們怎麼活!」

她背脊抽搐,跪在蒲團上,朝遺像大哭,似在後悔,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跟老伴說:「那會兒我們相親認識,媽說你條件不錯,人又老實,雖說沒啥感情基礎,可這麼多年,不也是過來了嗎?」

婦女握拳捶胸道:「人就這一輩子,怎麼過不是過,你老說我忙著店裡的事,對你不夠關心,你一大老爺們,計較這做啥呢?誰當家不都是柴米油鹽,你把家裡安排得妥妥噹噹,老娘有口熱飯吃,兒子也教得出息。我要真對你沒感情,還能跟你過一輩子?」

她打了個哭嗝,乾嘔幾下,繼續哭喊,噗通一下,腦門磕出淤青:「要是知道你走這麼早,當初就該對你好點,多照顧你的情緒,想想你這些年的付出。我一門心思開店賺錢,只想著讓家裡好過點,忽略你的感受,我後悔啊!」

旁邊家屬看她額頭滲血,急忙把她架走,婦女被家人拖著,搖頭晃腦,仰天咆哮:「我後悔啊!後悔啊!」

婦女被拉進臥室,刺耳的尖叫聲暫時停歇,孔天奇站出來主持,對一名正在磕頭的家屬,帶著哭腔唱:「一叩往事了無痕,二叩前塵永不問,三叩來世再做人。」

對方磕完頭,孔天奇又念叨:「孝子答禮。」

作為一條龍的臨時助理,時雨被孔天奇從身後踹了一腳,對逝者遺像合手拜了拜。

孔天奇身材極高,接近兩米,人又瘦,看誰都像是在俯瞰眾生,長期曬不到陽光,臉色蒼白,天生就是幹這行的料。

他子承父業,干起一條龍,近來把事業發揚光大,業務擴展到春江,在城南郊區開了家喪葬用品商店,正趕著出外勤,時雨過來找他。

紅白事講究天時地利,一秒鐘都耽誤不得,孔天奇把紙馬、引魂幡、紅布啥的,塞進他懷裡,開車跑業務,拉開車門對杵在原地的時雨催促:「愣著幹嘛!路上說,一會到人家家裡,就說是我助理,別給我惹事。」

時雨把東西放在麵包車后座,搖頭嘆息:「你出來就幹這個?」

孔天奇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家族產業,市場大,剛需,我還想在老家找幾個親戚,去城裡開連鎖呢?幹什麼不是干,這行有什麼不好,人生大事,你外婆走的那會兒,還不是我幫你善的後。」

時雨只是覺得可惜,他年少氣盛,走了歪路,高牆電網,把一身銳氣給磨沒了。

明明可以大展才華,更有作為,卻幹著這種毫無技術含量,完全沒有挑戰性的工作。

孔天奇忽然想起什麼,提醒他:「對了,她最近找過我,跟我打聽你的消息,我沒告訴她,你自己小心點,我能幫你一回、兩回,總不能像弟妹那樣,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說到這裡,你還欠我頓喜酒,等你什麼時候第二春,記得給我補上。」

他似乎覺得這話有點彆扭,改口道:「反正意思就是這樣,我粗人一個,不會說話。」

時雨很少找他,找他基本就這事,沒別的。處這麼多年兄弟,知根知底。

時雨費力搖下車窗,點了支煙,淡淡道:「我找你不是為這事,最近她來我公司上班了。」

孔天奇蹙了下眉心,沒反應過來:「誰?」

時雨轉向窗外,吐出一口煙霧:「還能有誰,仲夏。」

孔天奇猛地拍了下腦袋:「你老婆啊!」

時雨糾正道:「是前妻。」

孔天奇嗤笑一聲,把尾音拖得老長:「對,前年來探監,你跟我說過,是前妻。」

麵包車迎風開,時雨噴出的煙,倒灌進來,嗆得咳了下,甩開菸頭,把車窗重新搖上。窗子關不緊,留了條罅隙,風冷往裡灌,吹得腦殼呼呼疼。

時雨似在自言自語:「男人娶妻搞事業,我哪裡做得不好,自認為沒有對不起她,異地這個事情不是沒辦法嘛!我已經在盡力克服,寒暑假都回去陪她,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現在天天跟我唱對台戲,像是我欠她的,還嚷嚷著要離職,真是無理取鬧。」

孔天奇瞥他一眼,專心開車:「她走了不是正好,眼不見為淨,安心搞你的事業,到底還是人家仲夏不滿足?是你不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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