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很新，應該剛被立下沒多久。

墓碑上是一個女孩的照片。

是言欣，

原來她笑起來是這個樣子。

很可愛，一雙小鹿眼亮晶晶的，神情活潑明亮。

簡直不像是這樣的家庭中能夠成長出來的小孩。

寧汐柔看著眼前的場景，

一時之間，覺得那個笑容似曾相識。

[吳真欣之墓]

墓碑上刻著這行字。

在四周的邊角上，還帶著一些不易察覺的血痕。

吳真欣。

這應該就是言欣原本的名字，和吳真言相對應。

真言，真欣，似乎都是美好的期待和祝福。

祝願自己的孩子人生中沒有虛假的謊言，期待自己的孩子永遠能夠真心快樂。

偏偏加上了這個姓氏。

無真言，無真欣。

「爸爸，辛苦你了。欣欣是會喜歡的。」

吳真言站在墓碑前，擦拭著墓碑，卻刻意留下了那上面的血痕。

「我已經，按你說的，把這塊碑一路背上來了……她，她會原諒我吧？」

男人趴在地上，聲音虛弱。

這和通緝畫像上，那個目光兇悍的中年男人，幾乎沒有任何相同之處。

即使是一直在追捕著他的警察來了，恐怕也認不出來。

他幾乎已經不能算是活著的生物了。

瘦弱得可怕，骨頭仿佛即將刺破皮膚而出，身上已經幾乎沒有一塊好肉，每一寸皮膚上都是皮肉掀開的傷口，上面帶著塵土和髒污。

這是坐落在半山腰的一片墓地，地勢不低。

男人如今只剩下了一隻腿，眼睛又瞎了一隻，想要獨自一人將這個至少百十斤的石碑托上山，要爬過山道，石子路，還有其他數不清的障礙。

這和酷刑無異。

「爸爸你這麼誠心悔過，我想欣欣一定會很感動的。只是墓碑有了，欣欣的屍體卻還沒有找到呢。」

吳真言嘆了口氣，

「不能入土為安，欣欣說不定很難過呢。」

「我，我們回去找！」

趴在地上的男人猛地抬起頭看著吳真言。

他的眼睛如今大得嚇人，像是下一秒就要從眼眶裡掉出來，落在地上變成角落裡灰暗的石頭。

「好，我們回去找。」

吳真言點頭，將手中的一束花放在墓碑上。

TA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但手機忽然響起來。

…………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TA聽著電話中的聲音，良久，嘆了口氣。

放下電話，吳真言轉頭看向趴在地上的男人，聲音中說不出什麼情緒：

「要比想像中更快地結束了啊，爸爸。」

吳真欣的屍體找到了，在經過法醫的解剖檢驗之後，被火化。

在一個天氣很晴朗的日子裡，吳真言去領取了她的骨灰。

被在了很小的白瓷罐里，甚至無法占滿吳真言整個手掌。

吳真欣的屍體並不在清光縣。

她是在青城郊外的一條河裡被發現的，溺亡。

吳真欣死在她的母親之後。

這個事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還是在同一間問訊室，

吳真言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的年輕警官複述他對案情的推斷：

「我們現在判斷，是你父……不，嫌疑人。嫌疑人將被害者，也就是你的母親，年素女士，暴力殺害之後，你妹妹吳真欣看到了這個畫面。

但事發當時是深夜，嫌疑人以為自己的犯罪事實沒有被人發現。所以，第二天，吳真欣裝作一切如常去上學，在放學之後沒有回家，而是往青城的方向逃

了過來。

她應該是來找你的。」

年輕警察說。

吳真言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小白瓷罐，沒有說話。

原則上這個房間是不可以帶著任何東西進入的，但是他們誰也沒有提醒吳真言，好像那個白瓷罐不存在一樣。

「年素女士的同事發現她沒有來上班，再加上她又有多年被家暴的經歷，所以很快報了警。但嫌疑人這個時候已經逃竄了。

他來青城的目的，可能是因為意識到了吳真欣是他犯罪事實的目擊證人，目的是為了滅口。」

年輕警察嘆了一口氣。

「青城很大，但是他還是找到她了。」

吳真言沉默了半響，輕聲說。

「我們很遺憾。」

年輕警官說著，眼睛有點紅了，聲音堅定：

「我們一定會抓住他的，讓他接受法律的審判！」

「我相信你們。」

吳真言說。

走出問詢室，吳真言看著外面的天，低聲說了一句：

「但是那樣，太久了。」

這一輪講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