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燈掃過文藝館的角落，最後停在舞台正中央。站在聚光燈下的六個學生都褪去了常日裡穿著的寬大校服，被打扮成大人的模樣。即使此刻顯得成熟穩重，但依舊沒有被磨掉那份青春洋溢，風華正茂的少年意氣。

有人率先鼓了掌，片刻後，整個場館都被淹在同學們的鼓舞聲中。龐懿和晏為貞、祝椿對視了一眼，隨後又看向站在她坐後方的張浩楠，瞧見他偷偷給她豎的大拇指後，她閉上眼，緩住越跳越猛烈的心臟，大聲喊：「大家好！」她做了個手勢，其餘幾人看到後便跟著她喊出他們樂隊的名稱，「我們是NIRVANA！」

舞台的燈光在他們話音剛落時突然暗下。

下瞬，一道細膩輕柔的嗓音傳過場館的各個角落——

「就像是那灰色天空中的小雨

下下停停，不動聲色，淋濕土地

儘管總是陰晴不定，

偶爾也會閃出星星，

這都是形容你的眼睛。[10]」

柔和的燈光亮起，舞台中央正坐在高腳凳上的白西裝少年輕輕閉上眼，繾綣地唱著這首抒情歌，他身旁不遠處站著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孩，半個身子隱在黑暗中，像是被割裂成了一冷一暖的兩幅面孔。

張浩楠的自然卷頭髮被打理得一絲不苟，熨帖地垂在額前，他的聲音如剛融化的春水，旖旎卻又不失溫柔。李問棠垂著腦袋，指尖卻快速跳躍在鍵盤上，偶爾他會抬頭看張浩楠，並根據他的歌聲設計伴奏的細節。

張浩楠在兩天前找到李問棠，想要他幫自己伴奏。李問棠問他想要唱什麼，張浩楠猶豫了許久，才下定決心選擇了這首。在聽到歌名時，李問棠眼睫顫動了下，立刻決定幫他。這首歌，也正是李問棠想送給李落華的禮物。

這是他唯一能將藏在心底的愛意表達給她的方式。

張浩楠的視線落在前排的觀眾席上。倪女士坐在那裡一動沒動，但早已在他溫柔的歌聲中濕了眼眶。李問棠正好瞧見了這幕，目光一頓，也想去看李落華的反應。

她坐在他原本的座位上，那裡離舞台很遠。但他還是一眼就發現了她，她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在視線相撞的那瞬，揚起嘴角給他鼓了個掌。

她根本沒懂他的意思，李問棠在心裡吐槽了她一句。

「原諒我不可自拔，

可能不經意看你一眼，

百米衝刺都會停下，

只恨科技不夠發達，

逆著時光回去陪你從小長大。[11]」

張浩楠起身走到舞台邊，他在倪女士的正前方蹲下，指尖點了點太陽穴，突然眨了下右眼，將指尖送出。倪女士瞬間破涕而笑，隔空抬起手臂作勢要錘他一下。

……

下一首歌，是梁悟同給他媽媽準備的，她今天也來到了現場。梁悟同指尖緊緊捏住話筒，在心底吐出口濁氣，側頭瞧了眼抱著吉他站在他身後的晏為貞，沖她點了下頭後，便率先走上了舞台。

場館再次黑暗。

晏為貞撥動琴弦，動聽的音樂在她的指尖徐徐流動。前奏一過，梁悟同舉起垂落的話筒湊近唇邊，低聲吟唱——

「若是你心裡真沒我，

你不會剪去了長發，

閃動如蝴蝶在雙頰，

那是眼淚嗎？[12]」

梁悟同的音色向來都是豪放深沉的，此刻卻偏偏低得溫和，他唱得有些哽咽，視線也只是呆滯地沒找到落點。他不知道自己該看向哪裡，也不知道那個他想讓聽到這首歌的人會不會喜歡。

晏為貞抬眸瞧著他，昏暗的暖調光下，他的眼眶已經被浸濕，臉頰處也早已多了兩條淚痕，她眉心跳動著，心臟也像是被針扎了幾下。那天她從李問棠那裡聽到了他的家庭狀況，也知曉了許多他以前從未提起過的傷疤。

她一直把他當做好朋友，所以在得知他痛苦的過往時，她依舊為他覺得惋惜。至少在她看來，梁悟同對生活一直都很有熱情，卻沒想他從小到大都遭遇著這些磨難。

梁悟同還是沒忍住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只是……可惜，她跟別人換了座位，此刻躲在暗處，根本沒讓自己看見她在哪裡。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那天他們雖解開了多年來所遺留下來的問題，卻沒能趁此機會敞開聊天，他依舊不懂她的情緒，她也不明白他的忍讓，久而久之，又出現了新的問題。

「假如說鋼鐵磨成針，

只要願意等，只要肯愛得深，

是不是就有這可能，

有可能打動這鐵石心腸的人。[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