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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聞儉了解自己的父兄們,王氏不獻女,只因入洛時日短,還覺時機不到,如今正是三方勢力平衡之時,難保父親不又有了主意。

六娘偏又這時被點入洛京,他豈能不擔憂,只匆匆遣出人去傳信,祈禱能比天使快一步送至六娘手中,以六娘的急智,若她真不想,裝病應當不是難事。

然更令他頭痛不已的是沈三郎那個瘋子,這人既不敢時常給六娘去信,便多夜半來擾他,有時一坐便是大半個時辰,不斷逼迫他回憶同六娘自小的點滴,說與他聽。

這人好似便指望這活似的,也不知若是知曉了此事,會如何?

他實不知六娘怎會喜愛上這樣可怕又有些可憐的郎君,越想越是頭痛。

*

王聞儉與王瑞的來信幾乎是同一時間到的建業,可也一同比天使所到慢了半日,彼時王靜姝已然見過了天使,並已接下旨意,願入洛京為天子作祭舞。

竹苓竹瀝皆在為她收拾行李,而王聞儉的來信便放在她的妝奩前,信中內容一眼掃盡,她卻並不曾理會。

冬至於冬月廿一,距今還有近兩月的時日,至少這兩月王聞儉擔憂的事情絕不會發生,至於大伯的心思,只要她能賭對了便並不難擺平。

大伯想天子後宮有王氏女的一席之地,那是因他依託於建業與青州將來之勢,有了代幼主攝政的念頭,可這幼主在哪都還不知曉呢,即便是送入了王氏女,難道就能保證幼主托胎嗎?

便是看中她貌美,和陳雍在過往對她有的幾分興趣,那呂氏女還有陶然等妃嬪背後之人又豈是吃素的?

無非是覺得成或不成,即便犧牲了她一個女郎也無足輕重罷了。

可若是她這個女郎還能有不下於入宮的利益呢?

她父親如今所顯出的才能自是不用說,只待一個施展能力的機會,便可據江自守,而大伯心念的荊州,雖已放棄謀得手中,可並不代表沒有機會了。

荊揚毗鄰,唯缺一個連接紐帶而已,而王家沒有比她更適合同荊州周家聯姻的貴重女郎了。

到底如何利用她的親事才能獲利更大,她想,大伯父應能有個取捨。

她尤想著,入洛京後要如何說服大伯盡力庇佑她,而不是賣了她,便聽得竹瀝來報:「娘子,主君歸了,請娘子去書房。」

王靜姝「嗯」了聲,知曉她擅做下的決定,終歸是要同父親再商討商討,有些細節或還需父親幫她再推敲確定,故而當即便起身去往書房。

同王靜姝收得王聞儉來信的反應不同,向來極少動怒的王斐如摔了一盞茶,昔日他不涉族中事務,大兄將主意打到六娘身上,他無奈下將人送離建業。

可現今,他已擺出了態度,大兄卻仍舊貪心不足,天子之令,確非能攔,可信中通篇下來,他

如何不知王瑞的算盤,此次若將六娘送入洛京,可還有能歸來的一日?

奈何六娘也主意過大,竟不同他商量,徑直接下了來旨。

第一次地,王斐如竟有些後悔放任六娘養成了如今的性子。

這般無法無天下去,他又能護住她幾時?

王斐如不經苦笑,便是當下,他這個做父親,也留不住她了。

王靜姝甫一踏入書房,便見得王斐如容情頹喪,燭光映照下,竟有縷縷白髮夾在烏髮之中。

一股難言的酸澀塞在心間,阿父自來寄情山水的淡薄性子,若非為她,又哪會如今般殫精竭慮,早生華髮,她咬唇抑住眶中濕意,直直跪了下去:「是女兒不孝,又令父為我煩憂了。」

她跪得一點也不含糊,膝骨同青石地磚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令得王斐如也是一驚,心疼得起了身,但方伸出些手,又陡地收了回來,面色也忍耐般地頓時沉了下去:「你確是不孝!」

「旁家的女郎皆是溫良恭謙,早早覓得佳婿,再不用父母擔憂,唯你,做的樁樁件件,主意大得何曾眼裡還有我這個父親?」

王靜姝心中愧雖愧,但卻半分不懼王斐如的斥責,她知阿父分明是心口不一,她辯道:「阿父胡說,旁家的女郎哪裡個個都是溫良恭謙了,同我這般得家中寵愛的女郎也多得是未嫁的。」

「阿父疼我才多留我。」她黑目瑩瑩,眼睫卻沾著幾點微小淚珠,話腔中也滿是慕孺之情。

王斐如再是想硬下心腸將她鎖在家中,再去應付天使道六娘病重,也不得不先聽聽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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