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們將此事稟告給貴妃娘娘吧?貴妃娘娘心疼公主您,一定會轉呈陛下,屆時由陛下出面,十六殿下絕不會再敢對公主您下手的。」
殷樂漪聞言輕搖了搖頭,要是讓魏宣帝知道他寵愛的十六子還和她這個亡晉的皇族有所牽扯,為了他十六子的名譽,必定會在背地裡對她下手。
「木槿,此事需得保密,你切記不可向旁人透露半個字。」殷樂漪頓了頓,「還有十六殿下甦醒一事,你也一定要守口如瓶。」
她轉身正對木槿,握住木槿的手,「我讓你這麼做是希望你不要惹禍上身,你一定要謹記。」
公主如此鄭重,木槿不敢不放在心上,頷首道:「奴婢知道了,只是奴婢擔心十六殿下會對公主……」
「你不必擔心,他不會殺我。」殷樂漪輕聲,「我和他的關係也不是你所想的那般。」
木槿似懂非懂,為她拆完了發後,伺候她就寢。
重明宮的練武場內,十個箭靶上都被射滿箭矢。
織金紗宮燈點滿四周,陸乩野背對著宮燈而立,挽弓搭箭,長身玉立,半張臉隱在陰影中,神情難辨。
弓弦在他指間落,又是一支箭矢「咻」的射出,將箭靶貫穿,轟然倒下。
暗衛從屋檐落到背陰處,將懷中的東西掏出來呈給陸乩野,「將軍,這是屬下從太醫署謄抄的芙蕊公主的醫案。」
陸乩野接過紙展開,暗衛頃刻便閃身消失在黑夜中。
陸乩野靠近宮燈,看清上面寫的醫案:芙蕊公主貴體嬌弱,傷寒入體,多處跌撞損傷,令有鬱結在心。外傷、風寒易愈,然心病藥石難醫,長此以往下去恐不是長壽之相。
鬱結在心,藥石難醫,不是長壽之相。
陸乩野死死地盯著這幾個字,胸中的情緒一時間翻江倒海,攪的他心如亂麻。
他拋下弓箭,長弓在地上砸出沉悶的重響,轉身大步朝殿外走去,可沒走出幾步他又生生止住了步伐。
殷樂漪今夜必定不會想要再見他,他若再出現在她的面前,恐怕她更會難以入眠,他又何必再去擾她的清夢。
思及此,陸乩野的黑眸里浮現出自嘲的笑意,他轉身重新走回練武場,拿起長弓,以武止他的不甘和躁動。
一夜入冬,絳清殿內的花盡數凋零。
殷樂漪安心待在殿中調養身子,母親每日都會帶著她親手熬煮的湯藥和膳食來到絳清殿,看著她服藥用膳,閒時母女兩人也會舞文弄墨,又或是對弈撫琴,消磨時光。
時而前朝的消息也會傳到後宮,維州的戰況膠著,襄王連敗三場更是助長了肅王的氣焰,一時間民間怨聲四起,百姓們一邊痛罵肅王亂臣賊子,令戰火四起,一邊暗斥襄王庸才不堪大任,原本大好的局勢竟在他手中盡數葬送。
這一下子更襯的十六皇子赫連欺是將星臨凡,多麼的驍勇善戰,驚才絕艷。可惜偏偏被肅王這個逆賊暗害,讓他們這些百姓更是義憤填膺,對肅王的責罵聲更是連綿不斷。
日子如流水無痕般的過著,殷樂漪足不出戶的在自己的絳清殿中,尚能得幾分安寧,只是每到入夜安寢時,她便敏感的察覺到有人進到了她的殿裡。
對方來的悄無聲息,她本該察覺不到,只是有一夜她忽然從噩夢中驚醒,半夢半醒時見到她床榻旁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隔著朦朧的帳子,他的面容都變得模糊,殷樂漪只來得及瞧清在她噩夢之時,他意圖向她伸出卻又收回的那隻手。
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美觀的像是文人雅士用來風花雪月的,卻偏偏被他握了長槍,勒了韁繩,上了戰場。
她佯裝不知,蜷縮進被褥里轉身背對他。
起初她還擔心過他會對她做些什麼,可後來他連著來了好幾夜,每一夜都站在同樣的位置,不言不語,更不會主動暴露他的存在,像一尊守在她殿裡的塑像看著她入睡。
等她第二日清醒時掀開床帳,他又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從未來過一般。
殷樂漪不知他究竟意欲何為,但他既要來,殷樂漪也攔不住,每夜權當不曾發現他的蹤影。
今夜亦是如此,殷樂漪照常就寢,本該一夜入眠到天明,她卻又做了一場噩夢。
陸乩野到時便聽見那藕荷色的床帳內,傳出少女如訴如泣的的啜泣聲。
他探手掀開帳子一角,片縷月光照進去,見得少女蒼白病容上滿是淚水。
陸乩野一看便知,她又做了噩夢。
他一連守了她十夜,她有七個夜晚都被夢魘纏身,時常在睡夢中都眉心緊蹙著,而今夜更是在夢中哭泣。
她哭得聲音極小極輕,像是唯恐教人察覺她的悲切,連啜泣的聲音都被她克制著不敢哭出來。
陸乩野聽見她這樣的哭聲,只覺心口那處最柔軟之地都被狠狠地揪了起來。
是什麼能讓她鬱結在心,整夜噩夢纏身,是什麼令她花般的韶華之年,竟被診出不是長壽之相。
陸乩野該清楚的,是她口中的「任人宰割」讓她鬱鬱寡歡,是她活在敵國皇宮的危機四伏之下,讓她不得不每日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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