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手術剛剛成功,劫後餘生的情緒沖至頂峰,使得這些合理存在的風險都變得褪色,好像都不重要。
而此時生活步入正軌,術後風險變成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醒目,又不得不接受。
江亦深的情緒掉入低谷,老爸也沉默,從診室走出來,卻見到徐華盈穿著那身厚羊絨套裝,坐在不遠處的等候區里。
徐華盈先看到了他們,起身走過來,先是上下掃視一圈江父,隨後一手拉住戚林,另一隻手挽起江亦深,對他說:「我跟孩子們說兩句話。」
事已至此,長輩們被抬到下不來台的地步,江父把病曆本卷了卷塞回口袋裡,嘆口氣坐到等候區,口罩遮住他大半張臉,只有疲倦的眼睛閉了閉,裡面有沒能掩蓋住的無奈。
「媽!」江亦深這回不給她渾水摸魚的機會,「我爸跟你說什麼了?」
徐華盈回身看了眼等候區男人的背影,很快收回視線,拉開樓梯間的門:「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
一如既往的敏銳,江亦深已經學會了和老媽說話不能失去主動權,便不講道理地截走話頭,自說自話:「我爸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他不跟我說。」
「沒什麼事兒。」徐華盈抱著胳膊斜靠在樓梯扶手邊,又挪開一些,撣了撣剛剛蹭到扶手的衣擺,「這不快過年了嗎?我回來看看你。」
這次就連戚林都聽得出來是藉口,樓梯間沉默片刻,徐華盈終於嘆口氣:「真沒事,就是你爸動完手術開始怕死了,怕沒人管你,讓我到時候不能把你扔這兒。」
即便猜到了真相,親耳聽到了仍然心口悶悶的,江亦深揉了揉腦袋,低聲道:「他這些話怎麼不直接跟我說?」
「哎呦嗬,還跟你說,這要是離婚前,他都不會跟我說,自己能悶到棺材板里去。」徐華盈嗤笑一聲。
「那也不能找你啊。」江亦深說著說著就沒聲了,「你在那邊過得好好的,又被前夫家拖累了。」
「說什麼呢?」徐華盈皺著眉,用餘光看了一眼戚林,才說,「你是我親生兒子,我自己想管你,算什麼拖累?我要是不想要你,離婚以後就斷絕關係了。」
話在理,就是聽著也太糙了,江亦深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轉頭去求助戚林。
戚林被他們母子兩個看得後背發毛,逃避地躲閃視線。
「他頭疼的事兒,跟你說了?」徐華盈說完,很輕地笑了笑,低頭用鞋跟磕著地面,「還是你自己猜出來的?」
江亦深搖頭,徐華盈並沒有看到,卻也瞭然。
「他就這樣,關係越差反而說得更開,跟自己兒子就想得太多。你要是也有這毛病就儘快改,不然下場就是離婚。」
一句話像石子丟進深湖,漣漪一圈圈,瞧著不痛不癢,卻實打實觸動了湖底最深處的心臟,江亦深沉默著不說話,不知道是為了老爸的病情還是為了這句話本身。
戚林心有所感,轉過目光,不出所料對上了徐華盈的眼睛。
她點到即止,歪頭示意門外:「我一會兒跟你爸聊點事情,中午要去保險公司一趟,明天吧,明天一起吃個飯。」
江亦深垂著眼睛,似乎仍然在消化這件事。
「他那個病,我打聽過,復發可能性很低,別為了還沒發生的事情太焦慮,發生了也沒事兒,關關過唄。」徐華盈說。
江亦深「嗯」一聲,神情像淋雨的小狗。
徐華盈嘆口氣,揉了揉眉心:「太難哄了這孩子,小戚哄吧,我不懂怎麼哄。」
戚林被點名,他其實想解釋一些什麼,可嘴唇動了動也沒能吐出話語來。江亦深身上的無力太有感染力,令他也變得失語。
那是只有戚林能感同身受百分之一的無力,來自於循環也無法改變的生活,擁有了傳統意義的超能力,卻沒法讓一切都變得順心如意的落差感。
他們的沉默讓徐華盈誤會了,只當他們是已經複合,便繼續道:「現在你們兩個人一起也算有個伴,互相照應著我也放心。」
徐華盈認為這段對話已經算有始有終,拉開樓梯間的門:「我跟你爸談談,你們別在醫院呆著了,最近流感嚴重,出去吧。」
她說完便轉身出去,戚林跟在後面,正要出門時,忽然聽到江亦深說:「我想休息一下。」
戚林一驚,回頭看到一雙安靜望著他的眼睛,深深看不見底,似乎剛剛那句話在含沙射影些其他意思。
「你說什麼?」
江亦深只是看著他,似乎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乾澀的眼睛眨了一下,眨掉方才所有的情緒,只是低頭搖搖腦袋:「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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