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清雨並不知道他記憶進度到某一條或者某一段,他適當能觀察到一些微妙的變化,譬如早晨Alpha軍官出門,那代表他處在相對安全的狀態,不出門代表他要慘了,站門口是處於不那麼有安全感但又打算看看他想幹什麼的狀態。他對赫琮山說過非常多不太讓人接受的話。反正他就安靜,閉上自己的嘴,扮演一個有回應的充氣娃娃。
赫琮山很多次要發作,看到他正常待在能接觸到的地方,揚起頭一笑,就很難想起自己要興師問罪什麼。
日子維持一種微妙的,搖搖欲墜的平衡。
加莎率先察覺到這種站在懸崖峭壁邊的平衡,他訓了新兵,照赫琮山的指示找溫度濕度和陽光都在嚴苛範圍內的廢棄大樓,或者廢棄研究室、醫院、學校實驗室,找來找去不是這項數值出問題就是那項對不上。阿爾維一腦門官司去守南部軍事基地禁區,高強度巡邏。兩人打打鬧鬧慣了,晚上住教官宿舍都一個人。
加莎不太適應,下巴擱在桌面長長嘆了口氣。
他們幹這行的一般沒有準確的上下班點,晝夜顛倒一個通訊被叫起來是常事,在這種前提下,正常上下班的工作對他們來說有極大誘惑力。
有一個人,做到了。
上校到點打卡上班,到點打卡下班,成為整個南部軍事基地作息最正常的人。
他和溫靜思一起坐在會議室,去了第一眼看到牆上彈孔,所有Alpha軍官縮著脖子不搭腔,聽見他低沉道:「怎麼回事?」
霍持、加莎、秦荔、佘歇、夏狸:「……」
這五人齊齊一抖,霍持伸手捅夏狸,夏狸捅佘歇,佘歇一言不發踢了加莎一腳,加莎硬著頭皮用胳膊捅了捅秦荔,中校面頰一抽,道:「加莎……加莎的槍走火了。」
又是黃昏,Alpha軍官目光從他們身上不輕不重晃了一圈。加莎一閉眼,豁出去:「是!是的!上校,我馬上去寫檢討,一千八百字!」
溫靜思笑了聲,給空茶杯加水:「這次放過你,下不為例。」
他是很想抓著赫琮山討論一晚上手頭的事的,不過五點已到,上校看了眼時鐘,朝他一點頭,「走了。」
天色暗得快,半個月之後,又一場蟲潮從東南面席捲而來。
溫靜思纖弱的神經終於有了支撐。
他欠缺作戰經驗,蟲潮洞穴在錯綜複雜的地下,一片種植物的荒地。地道兵花了小半年找到,並繪製不完全地圖。
白晝:「這邊不能種地了——不能種地了!大家先坐軍艦回去,暫時不要走!」
他一邊高喊著幫士兵們驅散人群一邊朝瞿清雨跑過來,瞿醫生百無聊賴地用腳勾住一根枯萎的玉米棒,盯著頭頂兩艘形狀奇異的軍艦。
白晝四處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靠近:「你看什麼?」
「如果我沒記錯那是特殊兵種。」
「特殊兵種?」
「有些人天生在某一方面有強能力,譬如聽覺和嗅覺。有的人聽覺發達到能聽見底下的動靜,當然也就有的人能隔著層層土地看到底下的東西。」
白晝:「……你騙人吧?」
瞿清雨順手撿了根玉米棒坐下來,撐著膝蓋笑了:「找我幹什麼?」
白晝一怔。
他一開始總是路過那家黑診所,小小一家店面,賣得藥劑比外面不知道貴了多少。就算這樣還是有數不清的Alpha拿著錢眼巴巴扒在窗口想跟裡面人說一句話,他放學回家總路過那條路,聽多了看多了打心底里認為對方是個無良醫生,有一身的手段和力氣。
大部分時候對方渾身都豎滿刺,根根分明,扎得人流血。
現在的Beta青年讓他想起那個在下雨天撿到Beta棄嬰的醫生,渾身上下被水淋濕,讓他幫忙倒一盆熱水,遞剪子的時候語氣卻人想像不到的柔軟。
「想說什麼?」
瞿清雨難得耐心,如果白晝長點記性就會想起來這不是一個好預兆,可惜他在軍隊裡跟Alpha泡久了,神經變得粗糙。
白晝彆扭地動了動,昨天還揮舞著棍子跟在一群新兵屁股後面趕,今天又變成那個破敗酒吧,在吉他手拉棉花一樣刺耳的鼓樂下問「我拿到士兵證之後你能不能吻我」的青澀Alpha。
「我上次回家,看到我爸拿著我的軍隊徽章還有士兵證展示給他的朋友看……」
白晝不停轉動著槍柄:「我想他……為我驕傲。」
瞿清雨可有可無點了點頭:「你有一個好父親。」
「這是什麼?」
白晝沒話找話說:「地里種的,長那麼長。」
瞿清雨:「玉米稈。」
眼看白晝要坐這兒跟他聊起來,瞿清雨想了想,說:「瑪格麗怎麼樣?」
「瑪格麗老師?」
白晝:「傷心得太哭一場,被接回去休息了。」
他注意力明顯不在這件事上,田野上有風,風將Beta身上的氣息帶過來。白晝坐在原地,心裡有什麼跟著風膨脹起來,蒲公英一樣擠滿胸腔。他再不說點什麼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因此他盯著泥土裡一隻長得像蝸牛的石頭,說:「醫生,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瞿清雨:「嗯?」
白晝輕輕:「有一天你要是覺得不開心,可以來找我,我會給你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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