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種情緒在心中翻湧,那就是深深的擔憂:他害怕景蓮生為了許願付出過於沉重的代價。
這種擔憂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讓他無法抵禦,甚至脫口而出,感嘆道:「……如果我是辭迎,那就好了。」
如果他就是辭迎,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景蓮生就不會向古蓮許願,也不需要承受任何令人意想不到的代價。
聽到白情的話,景蓮生眼瞳微動,隨後沉沉說出一句:「那樣不好。」
白情略感意外地看著景蓮生。
景蓮生卻又沒說話,只是隨著白情的目光看向池上那一桿風中搖曳的綠意。
他的眼神深邃複雜,仿佛在看那蓮杆,又仿佛在透過蓮杆看著更遠的地方。
白情想起了他和景蓮生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景蓮生看出他的臉是捏的,讓他把面容改回去。
那時候,景蓮生語氣冰冷,神情決絕,威脅道如果他不改,就把他的頭擰下來。
那時候,白情還未明了為何,只當景蓮生不喜歡他用假面騙人。
然而,此刻他才恍然大悟,景蓮生真正不喜歡的,是他頂著辭迎的那張臉。
聯想到今日景蓮生這一句「那樣不好」,白情的心像是被捅了一劍那樣通透明白了:他覺得我不配!
白情想說什麼,嘴巴卻跟被針縫住了一樣,想要動唇,必遭錐心之痛。
他只能緊緊抿住嘴巴,不讓那份痛楚泄露出來。
過去的一切他都笑著面對,然而,仔細回憶,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都像是迴旋刀扎他的心。
他強忍著這種感覺,迫使自己看著倒影里的自己——這張臉看起來更沮喪了,更像辭迎了。
他強烈地排斥這這種相似:我可不要像他。
我是陽光小活屍,我要笑著面對這一切才對啊!
明明是自己選擇了喜歡一個不愛自己的傢伙,又怎麼能夠因為一句不咸不淡的話就感到沮喪?
這太不像我了。
我明明是樂觀,自信,開朗,有什麼說什麼……
反正就絕不是辭迎那樣內耗的人。
不是辭迎那種因為一點兒風吹草動就感到痛苦的人。
不是辭迎那種無論有任何的情緒都絕不肯表達的人。
絕不是……
這種排斥感讓白情內心充滿矛盾,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撕扯著他的靈魂。
明明就在上一分鐘,他還發出了「如果我就是辭迎就好了」那樣的感嘆,此刻卻對這份相似感到無比的厭惡。
就像是一塊漂浮在海面上的木板,時而隨著海浪騰起,時而又被波浪無情地拋下,沒有規律地翻湧著,改變著,無法捉摸,無法控制。
景蓮生的目光緊緊鎖定在白情的臉上。
此刻白情的臉上寫滿深刻的痛苦,如此真實,如此深刻,與他印象中那個沒心沒肺、總是笑嘻嘻的小活屍截然不同。
在他的記憶里,白情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能以一種近乎樂觀到盲目的態度去面對,笑容總是掛在他的臉上,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弄壞他的心情。
景蓮生下意識地自省起來,想著自己可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但又不是。
他之前也曾對白情說過一些十分過分的話,甚至可以說是刻薄。
然而,每一次,白情都能以一種大喇喇的態度化解,用他的熱情和樂觀融化一切的不快。
可這一次,為什麼不同了?
——景蓮生困惑,甚至不安。
景蓮生便道:「你看起來很痛苦。」
這聽起來是一種陳述,但白情能感覺到,這是景蓮生表達關心的一種方式。
他的心臟微微回暖,下意識地扯出了那個屬於他的招牌笑容,儘管此刻的笑容中或許還夾雜著一絲苦澀:「你是在關心我嗎?」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但更多的是期待。
「是這樣沒錯。」景蓮生直接回答,沒有絲毫的猶豫或掩飾。
他看起來總是那麼冰冷,那麼難以接近,但實際上,他卻是那個最坦率的傢伙。
無論是關心還是討厭,他都表達得很直接,很真實。
白情第一反應是要粉飾太平地說「無事」,但他很快推翻了這個想法。
既然景蓮生說好了要以誠待人,他也應該坦率一點兒。
他便說:「是的,我感到痛苦了。」
景蓮生又判斷道:「是因為喜歡我嗎?」
這一點倒是令人意外,白情好像沒想到景蓮生會有這樣的體察力。
白情想要搖頭,但最終還是微微頷首:「是跟這個有點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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