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手機,發不了消息。
黎霧漫無目的走出了一段,在空蕩蕩的口袋下意識摸了圈兒。
於是就像是只漲滿了氣,終於開始泄軟的氣球,跌坐在路邊的石階上。
好累。
好害怕。
她承認她被何敏柔的話嚇到了,部門加班頻率這麼高,萬一下次她真的和討人厭的男上司一起……
不敢想。
她把腦袋埋入雙膝,膝蓋的皮膚隔著衣料似乎被溫熱的潮濕一點點地浸透。
好倒霉啊。
怎麼就丟了手機。
怎麼就。
現在誰也聯繫不到,丟下她一個人在這麼陌生,這麼令人討厭的地方,這麼讓人毫無歸屬感的地方。
突然好想回家。
好想回到爸媽身邊。
……為什麼非要長大,一直「天真」下去不好嗎?
想到了小時候的事。
很久之前,爸媽推著1元1串鐵板魷魚的小車在海濱老城區走街串巷。
21世紀初街道治安並不多麼好,遇過攔路搶走媽裝鈔票的小紙箱的小混混,還有帶著一伙人來找事情,非要沒收食材的假城管。
讓她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小學二年級的某天,放了學,爸樂呵呵帶著她一起出攤。
那天生意很不錯,客人排了很久的隊,街邊賣梨的大伯狂喊:「城管來了!」所有小攤販推著車子狂奔起來,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果子、乾貨,有若雞飛蛋打,滿天大雪與狼藉飛揚。
誰料那天在巷子口,還碰見了幾個醉醺醺的男人,一腳踹翻了爸,劫走了他們的小推車。
爸去掙扎還狠狠挨了一巴掌。
黎霧年紀小,尖聲哭嚷了起來:「你們敢打我爸爸!!」
爸的手平時海鮮食材被劃的滿是傷口,由於這種冬日還要出攤,五指的關節都凍得肥大腫痛。
爸趕緊捂住了她的嘴:「小霧,沒事的沒事的,他們有水果刀,不要叫了,不要叫了啊……」
那伙人蹬著她家的三輪車,一路吹著口哨跑掉了,發出了放浪的狂笑,大抵對她說出了一些什麼話,爸趕緊又來捂住她的耳朵。
黎霧長大後,才知道那些話罵的有多麼的難聽和下流。
沒等到食物做好的顧客們也紛紛追了過來,揚手就找爸要錢。
黎霧明明記得這個顧客的那份早就做好拿走了,她才要開口,爸抹了一把手上的雪與血,擦了擦臉上的土。
直到他臉上也混上了這紅白色,他才從棉褲的口袋裡掏出皺皺巴巴的錢,還給客人,鞠躬連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啊……下次記得再來啊,我這就去報警,把車給拿回來。」
回去後媽聽說了這件事,哭著罵他沒尊嚴,沒出息,怎麼不給那些狗崽子兩刀,哪有這麼欺負人的。
爸哄了媽很久,連帶著小小的黎霧抱在雙膝上,也一併笑呵呵哄著。
那天鐵皮房裡的火爐燒得旺盛,仿佛能把一切融化掉……
黎霧從小不愛哭,現在長大了,她稍微抹了抹眼角,卻發現早已控制不住自己。
幾點了?
她連幾點了好像都不知道了。
天更黑了。
「——怎麼在這兒?」
頭頂突然落下了道清朗男聲,帶著幾分不勻的氣息。
很焦心她似的。
黎霧睫毛顫了顫,好像連開口說話都沒了力氣。
「……」
她沒抬頭。
這是個附近正在裝修的銀行,空洞洞的門廊,只被路邊一盞燈暝暝照亮。她單薄的身子蜷縮住自己,抱著膝蓋,坐在這裡。
倒影成小小的一團。
薄嶼雙手拎著兩個大塑膠袋,這裡距離她公司樓下不遠,但藏在這旮旯拐角的地方,他找了一大圈了,都沒找到。
「黎霧?」
他喚她的名字,語氣重了點。
阿義跟著他跑了一天,剛又這麼一遭,滿臉脾氣:「哥你老婆到底怎麼了……」
薄嶼卻是又放低了些語氣:「不是說了我來接你,你這麼走了,消息都不給我發麼?」
「這麼晚了你亂跑什麼,電話也不接,我還以為你出什麼……」
話音未落。
撞入一雙盛滿淚水的瀲灩眸子。
他就是渾然一愣。
「……」
月光踩著樹枝跳下來,落在男人輪廓分明的眉目。
他眉頭緊鎖著,那一貫漫不經心,總是倦淡,時而又有些頹廢冷漠的神情都消失不見了。
黎霧抬頭看著他,想說點什麼,喉嚨好像被鎖住了,好半天才喃喃出一句:「我手機丟了……」
聲音細小。
像是爸那年捂住她嘴巴,不讓她去招惹禍端。
「啥?」阿義滿腦子霧水,「哥,你老婆在支支吾吾說啥,我咋聽不懂?你是不是惹她了,她怎麼哭了啊?」
男人的眼神冷冰冰晃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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