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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她打開了這卷字。

上面是顧老將軍熟悉的筆跡:「若她能活,許你成婚。」

程遙青心下一震。

她的雙手有些顫抖,果然在桌上案牘的最深處找到了一沓信件。

從納彩納徵,到請期納吉,都已經商議完畢。只等她的點頭。

程遙青有些怔忡,茫然間眼前模糊,臉上一涼,才回過神來,胡亂把臉上的淚水擦掉。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小老鼠。

程遙青回過頭,太陽的金芒照到顧況臉上。

他睫毛一動,看向程遙青,言語含笑:「師姐,你怎麼哭成花貓了?」

*

二月二,程遙青和顧況趕回了京城。

顧況作為重要的臣子,在登基大典上不可缺席。

他沒到京城,便被李照親封了個虎賁少將軍的名號。以顧況為首,武官的地位隱隱有抬升的態勢。

程遙青也接到了莫凌霜的書信,言語很簡短,只讓她不必擔心。程遙青相信這位舊時的姊妹不會欺騙自己,一直為她提心弔膽的心,終於也放下了大半顆。

他們先造訪了京城西坊祝婆婆的小院。

自從羅亮死後,羅大娘失意神傷,生活混沌。幸虧有祝婆婆時常串門。有一個年紀相仿的老姐姐鼓勵安慰,羅大娘的精神狀況也好了起來。

羅大娘的屋內設有羅亮的靈位,顧況和程遙青分別拈了一炷香,在羅亮的靈像前深深彎腰。

這位不得志的年輕人,死於常石為首的賣國官宦之手。若非他整理的卷宗,程遙青和顧況不可能這麼順利地找到將軍府毀壞後的第一手資料,古擇也不可能發現半爿虎符。

他們應該感謝他。

辭別羅祝二人,兩人又穿過京城南樂坊來到東坊。

南樂坊笙歌依舊,玉郎死後,立刻有人補上了他頭牌的位置。

一個清倌的死亡,並沒有帶來多大的影響,如同石頭投入深潭,濺不起半點水花。

只有顧況深深地凝望著那座熟悉的琴樓。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從這裡開始,第一次在復仇烈焰的驅使下殺人。懷中的虎賁匕首似和他有心靈感應,隱隱發燙。

東坊的高牆大院一如既往。

有些府邸前車馬盈門,有些府邸前門庭冷落。他們路過了太師常府和石文鏡的府邸。從前輝煌的太師和兵部左侍郎已經全家下獄,大門上貼上了黃封條,上書大大的一個「抄」字,如同一雙睜開的眼睛冷冷地看著街上的繁華起落。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眼賓客,眼見他樓塌了……」唱蓮花落的小攤小販不時路過,又很快被府前的僕役驅趕開來。

程遙青皺起眉頭,手底一動,銀針如牛毛般沒入僕役的啞穴。

僕役只感覺身上一痛,緊接著,張著嘴,舌頭卻指使不動。他大張著嘴,口中驚呼「見鬼啦」,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小販先前還被嚇到,待看清著盛氣凌人的僕役忽然間說不出話,忽然間哈哈大笑,歌聲漸高:「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

「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公子小姐,這裡有一本新出的曲子《桃花扇》,有興趣的,還請給小老兒捧個場!」

小販轉到一對伉儷面前。兩人都身量纖長,男的看起來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女的背上卻背著一把大到有些誇張的刀。

「我買一本。」男人說,從他挑的扁擔中拿走了一本書。

小販忙連聲感謝。

兩人拿了書,飄然而去,小販低下頭,這才看清,自己手中的不是一板銅錢,而一粒碎銀。

「你就這麼給他銀子,不怕他懷璧其罪?」程遙青問道。

「他衣著破敗,胸口還有藥漬,顯然是家中有病人。冒著被僕役驅趕的風險,也要來東坊做生意,顯然是缺錢至極。給他一粒銀子,不算多。」顧況解釋道。

尚書章府坐落在長街的盡頭。門庭有些敗落,顧況上門的時候,只有一個老僕怯怯地從門後探出頭來。聽聞是顧況,他伸手放兩人進來。

章瑛的父親,前兵部尚書章大人,已經被新任皇帝革了職。被提名繼任的,居然是兵部裡頭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古大人,也就是古擇的父親。

章瑛在宮變中盡忠身死,章大人白髮人送黑髮人,很快就病倒了。

顧況先看望了下章父。

章父的狀態著實有些令人擔憂,顧況與他沒說幾句話,他便精神不濟。周圍僕婦圍了上來,侍藥的侍藥,勸慰的勸慰,顧況也知道自己此舉實際是勾起章父的傷心事,面上有些訕訕,略坐了一坐便出來了。

程遙青不懂官場上的這些事,待走出章府,悄悄問顧況:「你這麼去罪臣之家,不怕淮……皇上知道?」

顧況的眼圈微紅,聲音卻很鎮定:「不怕。章大人已經做不了官了,很快就會致仕回到膠州老家去。皇帝既然現在沒有殺他全家滿門,之後也不會。我去一去,是盡舊日之誼。他不會拿我怎麼樣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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