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掏出隨身攜帶的藥箋,筆走龍蛇般寫下一串大字,遞給顧況:「用此藥方上的藥,每日水煎服用一劑,或許能壓制她體內的毒瘴。」
顧況低頭看了一眼,墨色淋漓,幾乎無法辨認字跡。
醫者又取出一包銀針,道:「每日午時三刻,陽氣正足的時候,我來為這位姑娘施針。」
他指了指程遙青眼底的青黑:「姑娘夜晚多夢,喝了藥方,或許能少做點不必要的夢。」
程遙青點點頭應下。
顧況聽得這一句,眼珠一轉,忽然間好似一隻突然豎起全身毛髮的貓,兩眼警惕看向程遙青:「師姐,不做夢,你捨得麼?」
程遙青看著他,忽然明白了顧況的意思。
不做夢,意味著離痊癒之路更近一步,也意味著,在夢裡看到栩栩如生的顧淨的機會越來越少。
就像她親手斬斷最後一絲兩人間的羈絆一樣。
「我不後悔。」程遙青答道。
顧況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忽然間坐下在床沿,旁若無人地把程遙青扯入懷中,給了她一個極大的擁抱。
醫者看著面前一對鴛鴦,忽然冷哼一聲,自己對自己說:「現在的小年輕,真不害臊!」
程遙青被他一句話逗笑,忙把顧況從懷裡拎出來:「還請顧小少爺幫我抓藥罷。」
顧況也像模像樣唱了個喏:「好嘞,師姐。」
待到醫者和顧況兩人來到門外,顧況才抓住醫者的後衣領,把人提溜到暗處,指著藥方上頭的字跡一個個辨認。
醫者只好指點出一樣樣藥材。
末了,顧況卻皺起眉頭。
醫者半顆心懸在嗓子眼:難道眼前這個青年男子又要抓了他?
顧況卻黯然說出一句:「這藥好苦,能不能寫個甜一點的方子。」
醫者沒想到他半天沉默,竟然蹦出了這麼一句話。他指指上面的兩味藥材:「這兩種藥,味苦,性涼,作藥引之用。如果刪去,恐損藥性。」
顧況嘆了口氣,把藥方往兜里一塞:「就這樣吧。」
醫者終於鬆了口氣,轉身欲回。不料下一秒,他身子一輕,再次被顧況夾在脅下。
「喂!你要幹什麼!」白髮老者吹鬍子瞪眼,也沒能讓顧況把人放下來。
相反,他斗篷一披,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入大雪紛飛的黑夜。
「事不宜遲,你跟著我去挑藥材。」
「務必要最好的。」
*
隨著顧況無微不至的照顧,苦澀的中藥,和杜大夫施針三管齊下,程遙青的夢魘果然好了許多。
這幾日,她夢中黑甜,連顧淨的一次面都沒見過。
甚至有的時候,她想起顧淨的面容,都有些艱難,記憶模糊。程遙青心下覺得不對,但還是按捺下不安,實打實吃了幾天藥。
終於有一次中午,她抓住杜大夫施針完畢,抽完最後一根銀針的間隙,猛地從床上起來,止住了大夫整理藥箱的手。
「大夫,你的法子確實有效,但是我這幾日總覺得記憶衰退,不如往日。你有什麼解釋麼?」
杜大夫本來臉上還帶著笑意,嘴唇蠕動,想說幾句俏皮話。
但是面前的女人一掃往日如沐春風的微笑,一張臉冷冷地掛下來,鳳眸微挑,眼帶威脅,仿佛都能從她身上嗅出血腥殺伐之氣。
杜大夫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臉上笑意慢慢斂起,他有些不安地轉動了一下被制住的肩頭,終於說出了實情。
「姑娘,我與你說實話,其實這種劇毒,並無藥石可解。」
程遙青的眼皮一顫。
直覺告訴她,接下來的話,恐怕她不愛聽。
「其實無論藥石,還是針灸,都只是延緩毒素在你身體裡的發作,並不能徹底根治,清楚餘毒。」
醫者的話,如同一柄重錘,把程遙青敲得頭暈眼花。
她唇角泛起苦笑:是啊,她早該想到的,她的人生自從十五歲之後倒霉透頂,怎麼會忽然幸運起來呢?
杜大夫一邊說,一邊覷她的臉色:「我給你開的方子,便是讓你放鬆鬱結,慢慢淡忘夢中之人,夢中之事。這樣你能夠更好地休息,也更有精神去對抗體內的毒素。」
「可是這種遺忘,是否也會波及到其他記憶?」
「是有可能。」杜大夫點點頭。
室內一時間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程遙青舉起手,按住了杜大夫舉著藥碗的手:「我想停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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