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蘭兒腳步輕悄,從後頭接近。
古擇回頭,她啟唇勸道:「那件事情,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古擇有些擔心地回頭一瞥。
草叢間,顧況埋在毛氈中的臉毫無所察,睡得正香。
古擇略一思忖,還是把牛蘭兒拉開:「我知道,這是程副將囑咐的,我定當遵從。」
牛蘭兒嘆了一口氣,手指細細地擰了一株秋草下來,口中嘆道:「程姐姐開拔前特地找到我,說她疑心這次出征有宵小作亂,如果大軍回撤,就和你一起偷了馬出來,到黑風峽下接應。」
古擇聽到她的回憶,不由得小小颳了一下牛蘭兒微翹的鼻頭:「還是你機靈,作為弼馬官,毫沒聲息地就昧了兩匹駿馬下來。」
牛蘭兒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偏開頭:「我以為是程姐姐給自己留的後路,沒想到,遇到的竟然是他。」
顧況在牛蘭兒眼裡,不是什麼將軍府小少爺,也不是什麼優秀士兵。他就是那個總喜歡倒貼程遙青的未婚夫,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在程姐姐身上轉,像極了繞著主人把尾巴搖開花的小狗。
「程姐姐恐怕凶多吉少。你說,她為他考慮這麼多,這顧小少爺能報答多少?」
古擇被問得一時語塞。
牛蘭兒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只希望程姐姐的一腔真心不要餵給白眼狼。」她站起來,拍拍裙子上沾染的草屑:「時候不早了,我去睡了。」
古擇忙應了一聲。
牛蘭兒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她歷經顛沛流離,早就對野宿習以為常。她麻利地從馬肚子下找出了一捲毛氈,將自己裹了進去。
古擇拔出腰上的彎刀,對著冷月光看鋒刃。看起來沉浸其中。
牛蘭兒對他每晚的沉迷武器習以為常,轉了個身,背朝著古擇,身體蜷縮在一起,等待著困意來襲。
背後高大黑壯的漢子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一雙眼睛從刀刃上抬起,深深地凝視著少女的背影。
*
程遙青一睜眼。
蔥綠的羅裙,白綾底,金跳脫,右手一柄柳葉刀。
她知道,自己又回到夢境中了。
程遙青用腳跺了跺地,感受到腳下真實厚重的觸感,內心不由得暗想:北狄人的相思果真如夢似幻,夢裡的一切,都好似真實存在似的。
「你在想什麼呢?」
風裡送來少年清朗的聲音。
程遙青抬頭一看,果見顧淨一身素色長袍,手持摺扇,腰懸利劍,款款而來。
他走到她面前,沖她微微一笑。
脆弱如水中泡影,卻真實得觸手可及。
程遙青幾乎不敢再看。
眼中忽怔怔落下淚來。
程遙青忽然懂得了丹鳥為什麼要製作相思。在迷藥編織的夢境裡,和相愛之人相思相守,是再天大不過的美好。志向堅定如她,內心竟也生出了一絲動搖:或許她更應該活在這個顧淨還活著的世界,而不是回到那個愛人身死,頭顱被奪的慘澹北境去。
楊柳在背後簌簌有聲,夏蟬伏在樹幹上,發出嘔啞嘲哳的嘶鳴。
秋節將至,兩人一路風塵僕僕,已經趕到渡口。
前頭是波濤如怒的大河。沿河而上是京城,渡河而過是北境。
「爺爺在京城,我們不如先去拜會過爺爺,再與他一起去冀州。如何?」
顧淨只當程遙青被風沙迷了眼,伸手揩去了她臉上的淚花。動作輕柔至極,渾不似一個習武之人。
「不,我們說好去北境的。」程遙青聽到自己開口。
她當時正處於一種奇妙的自卑心中。
顧淨是將軍府高門子弟,雖然兩人相交平等,但是程遙青和他站在一起,總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經過她徹夜不眠不休的思索,程遙青得出了結論:自己先對顧淨起了不應當的心思,才會妄想在各個方面都與他相稱。
因此,她有些迴避見到顧淨的家人。程遙青寧願去北境打打殺殺,也不願與顧淨上京,去到綺羅叢中。<="<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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