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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將軍無奈地搖搖頭:「自古監軍都是皇帝的耳目喉舌,按照軍規,我們還真處罰不了他。這個常清鴻目前被我們軟禁在監軍府,想來也折騰不出什麼大亂子。」

事已至此,也沒有什麼挽回的餘地。

程遙青建議道:「邊防之事關係重大,計劃暴露,我們換防恐怕已經來不及了。如今只有在校場演武后主動出擊,方能彌補一些劣勢。」

秦將軍點點頭:「也只能如此。」

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程遙青的肩膀:「程副將,多虧有你。今秋的戰場上,恐怕你帶領的先鋒營要出大力。」

程遙青望著湛藍天空上南歸的大雁,心頭想的卻是另一樣事情:「秦將軍,倘若我能從這場戰爭中活著回來,我便自請銷毀軍籍,往南歸家,倘若不能,請你托人把我的骨灰帶江南。」

秦將軍嘆道:「小程,你身負武功,屢次險境都挺了過來,何必如此悲觀。其實和阿梅說的一樣,你該想想未來,找一個像阿梅體貼我一樣體貼你的可心人,成家立業,沒什麼不好。」

他說完,老父親似的看著程遙青,嘆了口氣,走遠了。

程遙青獨自憑牆而立,莫名想起了顧況。

她曾經有過機會的。

秦將軍不知道,她確實認真想過日後的生活,有一個人與她鶼鰈情深,琴瑟和鳴。

曾經是顧淨,後來是顧況。

可惜這樣的日子,先是被被戰爭拆散,陰陽兩隔,再是被她親手解開,兩人再不相干。

或許她就是應當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沒什麼不好的,這麼多年,她不都過來了麼?

程遙青咬緊了下唇,蹲下身子,頭埋進膝蓋,手埋進鬆軟的土壤里。

乾燥的土地仿佛也吸收了秋老虎的燥熱,從深處隱隱透著溫暖,包裹她的十指。北境的土地一向如此廣袤、沉靜,如同一位胸懷博大的母親,凝望著每一個從北境生長起來的孩子,也凝望著她這隻從江南來的小雀。

程遙青仿佛獲得了某種力量。

心頭重新篤定起來。她倔強地一扭頭,重新回到高台上。

*

第一日的劍道比拼落下帷幕。

顧況先是習得了精妙無比的莫氏劍法,後來又經程遙青點撥領悟劍意,自然在比武台上打敗了眾多對手,奪得劍道魁首。

若是說先前還有人不服顧況,認為他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小少爺,到這種時候,異議聲都平息了下去。

有些活潑的,見到顧況便用手比一個大拇指,示意尊敬讚揚。

顧況樂滋滋地受著眾人的吹噓,目光上移,不自覺地看向程遙青。

程遙青卻好似有心事一般,低著頭看不清面容,不知道在想什麼。與顧況周身的熱鬧比起來,她身邊似乎格外冷寂。

顧況想過去問問,可是洶湧的人潮擋住了他的去路。

不知誰的臂膀搭上了他的肩:「顧兄弟,我們喝酒去!」

「走!今兒還有美滋滋的烤全羊!」

「小顧啊,你怎麼愣著不走呢?」

被身邊人一打岔,顧況再看過去,程遙青又不見了。

高台上空空落落,他就這麼被人群簇擁著,像被海浪拍打著遠離岸邊,慢慢往炊煙升起的地方去了。

這是顧況第一次參與軍隊的盛宴。虎賁軍無愧於它的名字,盛宴上士兵們喋血食肉,喝酒醉臥,猜拳打架,無所不有。顧況以前只有過文人之間曲水流觴那類文雅的酒局,何曾經歷過如此生猛的勸酒。不一會,他的肚裡便被灌了幾大海。

喝下去的酒雖粗,但耐不住量大,著實讓顧況的頭腦暈乎乎的。

他腳步虛浮,說話也顛三倒四起來。一會道:「師姐……」,一會喃喃自語:「青姐……」,一會痛哭:「爺爺……」

旁人見他神志不清,更起了勸酒的意興。

顧況卻不敢讓自己丑態復萌下去。他擺了擺手,用肩膀撞開幾個擋路礙事的,終於來到一處空曠的地方。

呼吸了幾口凜冽如刀的空氣,他高溫的大腦終於冷靜了些許。

「床……」顧況小聲嘟囔著,「我要……床。」

可是床在哪裡呢?

失去了方向感,腳卻循著記憶帶他來到了一處軍帳前。軍帳的模樣有些熟悉,顧況一時想不起來這是哪裡。

「床……在這。」

他撩開帘子,走了進去,下一秒眼前白光一閃,被一個人揪住了領子扔了出去。

這一擲勁巧,顧況在沙地上打了七八個滾,沒有受傷。整個人像躺在了綢被上,他愜意地舒展四肢,伸了會懶腰,爬起來。

他才不要誰在地上,沙地不是床,當他傻麼?

床在營帳里。

顧況站在軍帳門口,扣住指節,敲了敲,口齒不清地說了句:「叨擾了。」

說著,他悄悄將頭探入了厚厚的羊皮氈簾。室內燭火晃晃,有人穿著素色單衣,青絲如瀑,俏生生立在案前,似在書寫作畫。顧況揉了揉眼睛,他隱隱覺得面前這人熟悉,可是一時想不起來她的名姓。

「你回來做什麼?」她是聲音涼涼的,不含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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