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步步耗費了她好幾個月的時間。
在這幾個月中,程遙青靈感迸發,創作出了一種劍走偏鋒的刀法。
一招一式,都由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處發出。有的是殘招再續,教人判斷不出接下來的走向,有的更是顛倒規矩,完全將自己門戶暴露在對方面前。但是,每一招都凌厲無匹,直取人要害。
程遙青憑著這身功夫行走江湖,可以隱去她是莫氏山莊傳人的身份,也隱去了她的過往。因此,她也常常研究琢磨,力求能將不成體系的刀法完善記錄,命名著述,成為如同莫氏刀譜一般能夠流傳後世的刀法。
她身形如鬼魅,刀法狠辣,直衝顧況。
顧況剛讓程遙青吃了個虧,正在得意的時候。
就在這時,他感覺周身空氣一變。
剛才還輕鬆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顧況不自覺汗毛倒立,頸後發毛,手心出汗。
一柄刀以一種分外詭異的角度向他劈來。
如果這把刀往上幾寸,他能冒著被斬斷髮冠的風險閃過,如果向下幾寸,他能回劍護住丹田,如果偏移幾分,他能來得及向左向右閃身擦過。
偏生是這麼一個刁鑽至極的角度。
某種程度上,師姐刁鑽起來,與這把刀有些像。
電火石光間,顧況腦中閃過無數念頭,可惜沒有一種能夠讓他免於落敗。
一瞬間似乎被黏起來,拉得很長。
他能看到師姐專注的面孔,她是真的人刀合一,人即是刀,刀即是人。
顧況不無絕望地想道,這次是動真格的了。
他緩緩抬起長劍。
此時生死危極關頭,顧況卻意外地格外冷靜。
他仆身上去,像一隻見到火光的飛蛾,迎向了大刀。
刀劍觸及胸口,程遙青的臉上顯出如夢初醒的神色,連忙腳下一頓,身體後仰,試圖收住勁力。
顧況的長劍,也抵上了程遙青的喉頭。
程遙青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她這套劍招,本來就是講究一個出奇制勝,不惜自己性命也要殺死別人。今天遇到顧況這個愣頭青,竟然也如飛蛾撲火般,採取不要命的打法。她與顧況比武的目的就是不希望他去戰場上白白送命,自己在此時殺死了他,不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
她冷笑道:「好!好!好!顧況,你贏了!」
顧況垂下了指著她喉頭的手臂,手一松,長劍落到地上。他的表情有些迷茫。戰勝了師姐,他本來應該喜悅,可是此時卻擺不出高興的表情。
是剛才那一瞬太過驚險,還是他不希望看到師姐的面龐浮現出這樣的表情?
「你如今十七了,該是自己拿主意的時候。」程遙青輕輕地說,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顧況聽,「我對你們顧家終究是個外人,我不管你,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管你。」
「你的床鋪細軟已經收拾出來了,今夜你就搬出去吧。」
顧況張口想說話,程遙青卻已經翻身上馬。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少年,他臉上的震驚與迷茫不似作假,好像根本不相信,師姐會真的拋棄自己。
程遙青痛苦地閉上眼睛。
顧淨身死的畫面如在昨日,纖毫畢現地在她大腦中放映。
十年前她失去了自己的伴侶,難道十年後要讓同樣的悲劇再次發生麼?
戰場上刀劍無眼,她要想不再次心傷,只能當顧況現在就死了。
她糾纏在顧家的事情上已經夠久了,從愛情,到承諾,如今又煥發出了另一種別樣的柔惜。
她有些疲倦了。
此次戰後,向顧老將軍稟命完畢,她就將一切撒開手。
山河遼闊,她又有哪一處不能去呢?
程遙青再次看了眼顧況。
少年依舊英俊得令人心動。她知道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知道他情到深處的時候喜歡咬著她的耳垂,輕輕地喚她「青青姐」,知道他總在夜半夢醒的時候撩起她的頭髮,珍而重之地在她頰上落下一吻——她總是被這個吻半夜弄醒,卻沒讓他知道。
時光在這一刻逆流而上。
回到了他們在淮南王府荒唐的開始,回到白雲寺裡頭隱隱的心動,回到祝婆婆小院裡兩人鬥嘴相爭,回到她蹲在將軍府檐上,痛心疾首地看著這個不愛習武的少年。
生活告訴程遙青最重要的道理,便是長痛不如短痛。
她再次深深看了顧況一眼:「今日之後,你不用再叫我師姐了。」
「叫我程副將。」
言畢,程遙青拉動韁繩,催動身下駿馬。
馬作的盧飛快,不一會,顧況就被她甩在身後,成了河灘邊一個晦暗不明的小點。
月光灑落在草葉上,身畔的秋草打上一層銀霜,淒悽慘慘。
程遙青疾奔了好一會,沒有聽到身後追趕上來的馬蹄聲,這才鬆開了韁繩,信馬由韁,任馬兒慢慢走路。
頭頂上,亮起了幾顆孤寂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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