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呵,他年紀小,志氣倒高,在家中,我姐姐便頗為愛護。想必沒有給你們添麻煩罷?」
「哪裡哪裡,」士兵笑呵呵一拱手,「入我虎賁軍衛者,皆懷報國之心。況且,程副將的弟弟是養馬的一等好手,我聽說秦大將軍也讓他看護自己的愛駒呢。」
顧況又感覺那封信箋在胸口刺痛自己的皮膚了。
他和程遙青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扮演一個拖油瓶的角色,而別人就算年紀小,也可以和師姐兩廂並濟。
指尖勾到桌面上小小的毛刺,傳來輕微的疼痛,卻讓他有些滿足。
士兵上前一步,請示道:「下官此次前來,是來給程副將呈上半月後校場演武的公文。」
「校場演武,這是什麼?」
顧況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了,他剛到虎賁軍不久,還未熟識軍中事務,不禁發問。
「校場演武,十年前由少將軍首創,現在已經成了虎賁軍歷來慣例。每年九月初八,五軍大比,所涉及的科目有劍道,騎射,槍法,角力四科。拔得頭籌者,不僅賞黃金一兩,還能得將軍親自召見。歷年來便有人通過此法成為將軍親衛。不過老將軍不在冀州,能見到的,應當就是老將軍下面,前後左中右五位主將了。」
士兵回答得極為詳盡,顧況一面聽,一面心中掀起波濤。
「你說的少將軍,是……」
「你不知道?正是顧老將軍的大孫,顧淨少將軍是也。當年他曾經是右軍主將,不過他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在人世?他可是被北狄人所殺?」
顧況終於探聽到了一點關於大兄逝世的真相,立刻打蛇棍隨上,誓要從士兵口中問出點東西。
士兵卻有些迷茫:「這位公子,再細節的,在下也不知道了。不過……」
他話沒出口,顯得有些猶猶豫豫。
「快說。」顧況的雙目陡然亮起,讓士兵有些莫名的害怕。
這士兵湊過來,近乎氣聲地說道:「……聽說這位顧大公子,死得不是很光彩。」
顧況的眉頭擰起。
在軍中,死得不光彩,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叛逃?恃強凌弱?違逆軍令?
他自然不信這些傳聞,因為程遙青。
若是顧況不知道顧淨與程遙青那一段往事,他或許可能會相信,顧淨是個表面光鮮內心絮敗的銀槍瘌痢頭。
但是他更相信師姐的識人之能。
哥哥決不會幹出不光彩的事情,這其中必然有什麼他不清楚的內情。
眼見在士兵口中問不出什麼更多的東西,顧況的手往桌上輕輕一撣,很順手地,接過士兵手上一沓牛皮紙。
粗略掃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顧況有些頭暈。
後臀的疼痛又火辣辣泛了上來。
顧況道:「還有什麼話,需要我轉告程副將麼?」
士兵暫且無話。
顧況看著士兵打帘子走出營帳,一個趔趄,終於俯身栽倒在程遙青桌上。
他深深地吸氣,吐氣,感受著後背上針扎般的細密疼痛。
大氅壓有些重。顧況喘了會氣,咬著牙把大氅揭了下來,擱在原來的地方。少頃,才一瘸一拐地重新趴回到床上。
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手裡捏著剛剛士兵給程遙青送來的信件。
顧況有些做賊心虛。
他今日進了程遙青的營帳,已經看了太多不該看的東西,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
論理,他不應該再看下去了。
心裡卻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呼喚:看一下,沒什麼的。
不過是一份校場演武的計劃罷了,又不是什麼真正的行軍軍令,看一下,也不算偷窺軍機。
顧況的手指摩挲著牛皮紙粗糲的外皮。
他注視著充滿誘惑力的褐色皮紙,翻開了它。
*
程遙青帶著一身疲憊回到營帳,已經是夜半三更。
一刻鐘前,中軍帳下,幾位將軍對校場演武之後的軍陣爭論得熱火朝天。
演武之後,便是正式的出兵了。
雖然京城皇帝的旨意還沒有傳來,但是眾人一忖測,今年的聖旨,無外乎築城抗敵,北擊狄人,與往年相差不大。
噢,今年還要加上一條,用大夏朝的質子換回被囚禁在北境王廷的顧老將軍。
在排兵布陣方面,程遙青是個半路出家的。她本就是武人出身,比起帳中籌謀的隱忍縝密,她更喜歡作為前鋒,以身為刃,單刀直入,斬殺寇首的快意瀟灑。
況且,她作為副將,人微言輕,在一眾將領面前也插不上什麼話。
只是營救顧老將軍對她來說事關重大,她便留了下來。
她從下午呆到晚上,實在是受不了毫無進展的討論、烏糟糟的氛圍和男人的汗臭味,在和自己的上司秦將軍請示之後,便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肺里好似有了一團毛刺球一般,扎得慌。
仰頭看去,天空中一兩點冷黯的星子,夜黑風高,有雲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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