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打地鋪是不可能了,程遙青不無遺憾地想。
顧況卻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他自告奮勇在矮窄的地面上劃出了一個小小的鋪蓋。
他繃著一張小臉,義正詞嚴:「師姐有傷,應當睡床鋪。男女授受不親,我睡下頭。」
*
其實顧況打地鋪,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在。
在馬車夾層之中,肌膚相貼,程遙青心中作何想他不清楚,但顧況自己倒有些心猿意馬,控制不住身體。
少年人情動得輕易,他不願教師姐知道自己這份不可言說的心思。
他敬愛師姐。
敬愛二字,敬多於愛。
為了不讓師姐難堪,也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意,顧況作出了打地鋪的選擇。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
兩人在房中吃完了齋飯,一時無言,四目相對。
在觀中留宿的人寥寥無幾,至少他們鄰近的幾間客房都是燈火黢寂。
只有程遙青和顧況的這件房屋還燈火通明,像是漆黑海面飄搖的一葉孤舟。這條小船上,他們兩個,也只有他們兩個,緊緊相依。
「睡罷。」程遙青滅了火燭,躺入被褥。
這一天的驚險實在讓她太疲憊了。
從二探大理寺,到祝婆婆小院,再到西直門,最後來到白雲寺。
自己簡直是鐵打的。程遙青心想。
她本以為自己**和精神均極其睏倦,躺下去一秒就能睡著。但是手臂的疼痛此時攀附上來,金瘡藥的清涼已經過去,只餘砭骨刺痛,在她馬上墜入夢鄉的時候那麼一撥弄,讓她旋即清醒過來。
她咬住牙,不肯叫痛。
已經沒有可以讓她無所顧忌喊疼的人了。
程遙青的意志力與**的疼痛相持著,漸漸覺得大腦一片混沌,雙眸半睜半閉。
半夢半醒。
*
顧況此時也有點睡不著。
作為一個嬌養了十幾年的公子哥,顧況有擇席認床的壞毛病。
在祝婆婆小院住的那兩個晚上,第一晚他從將軍府僥倖逃脫,半宿沒睡,這才困極了,沾枕即睡,第二晚他半夜三更隨程遙青夜探府庫、大理寺,又是缺了半宿覺。
正因為次次都沒有足夠的時間,但是有足夠的驚險,顧況那認床的壞毛病才沒有顯現出來。
不過這番到了白雲寺,日入而息,顧況反倒開始不適應了。
窗外草蟲切切,方顯出夏日山居的萬籟俱寂。
顧況數著聲聲蟲鳴,忽然間聽到床鋪上有不安的翻動聲。
程遙青也還沒睡嗎?
「師姐?」顧況試探地叫了聲,聲如蚊吶。
沒有回應。
被褥的響動卻沒有停止。
顧況不安地起身,再次呼喚:「程遙青?」
這次他的聲音大了點。
被窩裡傳來一聲悶哼,似是應答。
顧況借著照進來的拿起火摺子,打了幾下都打不出來。他發狠般地再一划,明亮的火焰竄出,差點燎到他的手指。
點亮了蠟燭,顧況舉著燭台,心中暗道一聲冒犯,撩開了床上垂下的布簾。
燭光太暗,只能照亮周圍一小圈的事物。
顧況只好整個人爬上床,湊近了程遙青。
她雙目半睜,秀眉蹙起,額頭蒙了一層薄汗,髮絲也黏在了脖子上。她整個人不安地扭動著,半床被子被蹬到了角落。
顧況學著幼時老嬤嬤望聞問切的辦法,拿手背貼上程遙青的臉蛋。
程遙青雙頰冰涼,額頭卻是滾燙。
顧況心道不妙。
醫書上道,人在遭受極為嚴重的傷後,往往會發熱,若是傷勢兇險,這發熱能要人性命。
顧況此時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了,挽起程遙青左邊衣袖,之間傷口布條上的血跡已經變為褐色,但是揭開細察,仍有鮮血冒出。
看來白天姓劉的那一刀足夠深。顧況咬牙切齒地想。
此時當務之急是給高燒的程遙青降溫。
顧況從柜子里翻到了幾塊舊毛巾,一個銅盆。他往屋後打了山泉水,入手一探,清澈冷冽。
顧況循著小時候生病的記憶,依葫蘆畫瓢,把毛巾浸水,微微擰乾,先將程遙青的頭並靜步擦拭了一番,再把冷卻的毛巾敷在前額。
程遙青夢裡的不安果然消退了許多。
她的動作小下來,嘴唇卻好像在囁嚅著什麼。
「阿淨......」
顧況湊過耳朵去,只聽到了這一句模糊不清的囈語。
安靜?阿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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