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娘卻鐵了心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像吃了千斤秤砣一樣。門房一個中年漢子,一下子竟沒拉動她。
正當他準備再叫人來幫忙的時候,卻聽見大理寺門口道路盡頭的拐角處傳出得得馬蹄聲。
一眼暼去,行來一輛看起來就非富即貴的馬車。
整個車身用烏木打造,上嵌老銀紋樣,莊重素淨。車身前四匹毛色油水光滑的壯馬,兩匹烏雲踏雪,兩匹純色青驄。
四駕拉車,一看就身份不凡。
門房哪敢在貴人面前造次,情急之下,只好取之下策,把羅大娘先迎進來再說。
他立刻變了一副嘴臉,殷勤把倒地不起的羅大娘架起來:「大娘,外頭熱,您看咱們進去再說?」
羅大娘見已經達到目的,便乖順地倚著門房站起來,假裝體力不支捧心道:「喏,後面兩個人是陪我來的,也得跟著我進去,老婆子心慌得呦……」
門房不願和他們多糾纏,反正他已經打定主意,人一進來,便讓自己熟悉的下人把她們帶到偏房關著,上點粗茶灌上兩壺,等主事的人來敷衍兩句,事情自然就解決了。
程遙青原本定下的計策是羅大娘在地上嚎哭引出門房,然後自己和祝婆婆衝出去認出羅大娘,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利用圍觀群眾的壓力逼著門房帶她們進大理寺。
不過那輛出人意料的貴人馬車打破了原定的計劃,反而使她們混進府里更加輕易。
就在大理寺偏門關閉之前,程遙青回頭又望了那駕馬車一眼。
帷幕緊緊地拉下,看不清馬車中的人影。
但是程遙青敏銳地注意到馬車帷幕上游魚戲蓮的紋樣。這種紋樣盛行江南十餘年,難道是哪個大家來人上京?
下一秒,門扉緊閉,隔斷了程遙青好奇回望的視線。
她們終於來到了朝廷要案重地——大理寺。
*
進入大理寺,清涼之氣撲面而來。
外面的大路上無遮無攔,行人只能在毒辣的日頭下直曬。
大理寺內則是另外一幅景象。門外長街上的紛擾被隔絕開來,一同隔絕的還有暑氣。高樹嘉木鬱鬱蔥蔥,清溪蜿蜒,從路旁涔涔流過,一副令人心曠神怡的樣子。
門房把她們帶給一個管事模樣的僕役,這僕役又轉手給一個小廝,這小廝帶著她們七拐八拐,來到了大理寺深處一個偏僻的小居室中。
撣了撣桌子上薄薄的灰,小廝示意她們入座。
他丟下一句:「在這裡好好等大人問話。官府重地,如果衝撞了哪位大人,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受得起。」,連茶都沒上,就甩開手走了。
羅大娘本來以為進入了大理寺就大功告成了,誰知被一層層轉手,送到了這個無人問津的旮旯地。她的心頭倍感失望,抬首向身旁的程遙青求助。
雖然與羅大娘相熟的是祝婆婆,但一路上看程祝二人的相處狀況,羅大娘隱隱察覺到真正做主的人是程遙青。
程遙青此時看起來正在思索。
她並不意外大理寺人的冷遇,相反,她期盼著這種漠視。
在不被注意的狀況下,才有機會幹成驚天大事。
比如現在,她就想摸到昨日羅亮所在的屋子探查一番。
但是現在,程遙青還要安頓好翹首以盼的羅大娘。
她很快就找到了脫身的機會。
不過多時,一個小吏模樣的人走進了她們呆的房間。
來人自稱姓陳,是羅寺員的同僚。
這陳寺員一張嘴舌燦蓮花,張口就夸羅亮如何如何勤勉,如何討上司喜歡,偏生對最重要的問題:羅亮的下落,避而不談。
見羅大娘和陳寺員你來我往談得熱火朝天,程遙青藉口內急,出去如廁。
循著昨夜裡記下的方位,程遙青匆匆往羅亮的居室走去。
*
在祝婆婆的院子裡,顧況一個人又過上了百無聊賴的日子。
他一個人練完了早功,看了一會草叢裡蛐蛐打架,又撥弄了一會牆根地下新長出來的花。
明晃晃的太陽在頭頂無聊地掛著。
顧小少爺看了看一覽無餘的天,決定把自己在樹上掛著。
說干就干,他三下兩下爬上了院子中間的大樹。
感謝程遙青的督促,顧小少爺此時爬樹的身姿,已經比之前矯健多了。
密密匝匝的樹葉將他的周身裹得密不透風,與地上相比,樹葉子中間涼快得多。
顧況仰著身子躺在樹幹上,星星點點的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溫柔地散落在他身上,好似周身披了一件繡滿光斑的透明紗衣。
抬眼望天,雁來雁去,雲捲雲舒。
他喜歡這種被層層包裹的安心感,好像回到了幼年時母親的春水般溫暖的懷抱——他想像中的。
父親捐軀後,母親常日憂思,兼之產後落下了病根,不過多時也鬱鬱而終。
這是爺爺告訴他的。
父母去世那年,顧況不滿周歲,還是一個襁褓里的嬰兒。
他現在已經想不起母親長什麼樣子了。
顧況靜靜地放空了一會,然後換了個姿勢,垂手側臥。
別人看不到他,但他可以在樹頂上一覽整個京城。
他看到在陽光下揮汗如雨的人力車師傅,在大陸中央吭哧吭哧地悶頭向前跑。背後鋪著軟布的坐鋪上坐著兩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邊上還斜簽著坐著一個年輕女人。是程遙青他們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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