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鐘鼎之家,必是賓客人手一個紅泥炭爐,一隻小銀鍋,茶葉置於金盞上,取多取少,憑君心意,看得見,摸得著,談笑之間,賓客們不動聲色估算之,便知此次圍宴用掉了多少金茶,從而彰顯主家實力。
燈草到了蘭府,被人帶到席間,她不言不語,安靜的坐著,陳招也是頭一次到這種場合,主僕二人都顯得有些茫然,不過燈草端著一張面癱臉,不顯得無措,只會讓旁人覺得傲慢。陳招小心謹慎,生怕給主子丟臉,細心觀察別的婢女如何其事,她便也效仿之。
無處乎就是架著小爐煮茶,這些活她在家中便會做,用勺取了金茶放入鍋中,輕輕攪拌,銀炭在爐底無聲燃著,鍋上白霧裊裊,清香撲鼻。
蘭姜終於見到了燈草,止不住的打量她,看來看去,也沒看出哪點好來。長相倒是可以,但眼神空洞,表情陳乏,不知是傲慢還是不擅言談,進來後,一句話都不說。
她沒向旁人介紹燈草的身份,一來是因為燈草還未和蕭言錦成親,二來,她打量過後,覺得肅王娶燈草正如她想的那樣,只是個暖床的,是妻是妾,還真說不定。
原本沈瀾心也要來,但臨時被蕭言錦派到壩上去有事,蘭姜覺得沒來也好,沈瀾心出身上京世家,最是講禮信仁德那套,她在這裡反而不好行事。
「燈草姑娘,」蘭姜笑盈盈望向她,「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沈都尉說姑娘一個人悶在府里,平日鮮有出門,姑娘為何不出來走走,串串門子,一個人呆著多悶啊。」
燈草道,「我不喜歡串門子。」
「姑娘見識過了上京的繁華,大概對我們平西郡瞧不上眼吧?」
燈草不知道蘭姜為何要這樣說,平西郡是肅王的屬地,她當然喜歡。
「雖說這幾年平西郡被弄得烏煙瘴氣,不過現下已經開始恢復生機,買賣一旦做起來,平西郡眼瞧著就熱鬧了。姑娘有所不知,平西郡不興工農,也鮮有入仕,唯獨重商賈,燈草姑娘若是要長久的呆在平西郡,也該入鄉隨俗,長一長慧眼。」
燈草不知道她說的慧眼是什麼,沒吭聲。
蘭姜捏起一片金茶,「燈草姑娘可知這金茶多少銀兩一錢?」
那年跟著蕭言錦在外頭,燈草管著錢財開支,一般的行情也知道一些,又見這茶葉雖煮在鍋里香,卻黑乎乎的,品貌看上去一般,便說,「大約一兩銀子都不要吧?」
眾人聽了,掩嘴笑起來。
蘭姜也笑,「燈草姑娘果然好眼力,那你看爐中炭又是什麼價錢?」
燈草看一眼炭爐,炭燒得火紅,沒有剝哩聲,也沒有煙,定是好炭,便說,「這炭不錯,得一兩銀子一簍吧。」
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燈草姑娘,這是紅蘿炭,須十兩銀子一簍呢。」
另一個說,「燈草姑娘居然不認得金茶,百金難求呢。」
燈草咋舌,捏了片茶葉仔細看,「百金一錢?這哪裡是吃茶,分明是吃銀錢。」說完將金盞推開了些,表示不要了。
這下大家忍不住,哄堂大笑起來,商戶女最不缺的就是錢,這樣的話說出來便是丟份。起初大夥看燈草面生,以為是城中新晉商戶之女,沒想到她一開口,便是這般笑掉大牙的話,行為舉止也小家子氣,並不像商戶女所為,便猜測起她的出身來。
一個商女戶問,「不知燈草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蘭姜輕描淡寫道,「她從郡府來。」
郡府這兩個字非同小可,畢竟那是肅王的府邸,但聽蘭姜這語氣,燈草分明不是什麼尊貴出身,便以為她和沈瀾心一樣,只是借住在郡府。沈瀾心好歹是名門世家女,自己又有功勳在身,沒人敢小瞧,但這個燈草嘛……
大夥心裡有了計較,再看她身邊的婢女,也是個沒見識的,煮個茶都要東看西看,一點規矩都沒有。
蘭姜看著陳招,心裡的怨氣蹭蹭往上冒,不是說不用丫鬟麼,怎麼又用了?蘭府那麼好的丫鬟退回來,弄了這麼個不懂規矩的黃毛丫頭在身邊,分明就是打她蘭姜的臉。
她笑了笑,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燈草姑娘從未見過紅蘿炭與金茶,也難怪不識貨,不過畢竟住在郡府,姑娘這般沒眼力,就不怕給肅王殿下丟臉麼?」
燈草問,「不識這些東西就給殿下丟臉麼?」
「自然是的,殿下是平西郡的王,他身邊的人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村野丫頭,殿下臉上豈不是無光?再者,你是郡府中人,既然不認得金茶,想必手中也無存惠,在平西郡,沒有金茶的貴女,可是很丟臉的。」
燈草不懂,「為何?」
「就像上京城裡的公子小姐喜歡吟詩作對,咱們商賈自然也有一些拿來消遣的玩意兒,這金茶便是其中之一。你日後要長居在此,少不得與我們姐妹打交道,手中沒有這些通貨,會讓人瞧不起的。金茶宴輪流做東,你總不能只吃別人的,自個一點也不破費,那也太小家子氣了,你可是殿下府里的人呢。」
燈草頭疼,早知道不答應來這什勞子金茶宴了,今日來吃她一盞茶,日後得還回去,那麼貴的金茶,她才捨不得買,可聽蘭姜那語氣,若顯得小氣,會給爺丟臉,真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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