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像是一個花甲老人的示威,溫辛余專挑了這樣一個皆大歡喜的孝敬日子,企圖用自己的死亡告訴親生兒子「你不算苦」。
她不原諒自己的人生,也絕不允許溫敬愷好過。
溫敬愷是在飛機上讀完這封遺書的。醫院那邊的工作人員清清楚楚地替他拍下患者臨終前大方磊落地攤開擺放在茶几上的傾訴和嘔吐,將整張照片發送到他的郵箱。
溫敬愷在待機室里接收新郵件,卻只敢在離開地面的時刻打開細讀。他閱讀的全程都沒有什麼真實感,紙張因為背光輕微透紅,黑字的旁邊還標有印製的鮮紅喜慶的「新年快樂」。可溫敬愷不快樂,他只看得到死亡。
精神病院對這樣的事情熟視無睹,每天各個樓層都會有各種病人鬧事,他們熟練地走流程檢查病床上的女人的生命體徵,準備後事,通知家屬,末了詢問溫敬愷是否需要直接將死者載去殯儀館。
溫敬愷臉繃得緊緊的,他做不出什麼表情,何識問了他三遍他才回過神,然後,很輕地點了下頭。
溫敬愷還不太相信,他以為溫辛余會一直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惡毒且持續地傳達她對自己的厭惡,無論多麼過分的詞語他都可以全盤接受,前提是他知道她在那裡,她永永遠遠地在那裡。
可當溫辛余的姓名被人用黑框圈起來,當旁人稱呼她為「死者」,溫敬愷覺得自己像個頑劣不改的叛逆小孩,滿含恨意地想該用死亡提醒大人「你是個失敗的家長」難道不應該是他自己嗎?
溫辛余口口聲聲對他說裴成鈞該死裴成鈞該死,裴成鈞真的在幾年前從天台上一躍而下。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通知他去認領,那時候未終在進行第幾輪融資呢?他記不太清了,只知道穿黑衣服的先生並沒有將他帶去冰庫里,只是指著裴成鈞的鞋子問他「這是你父親的鞋子嗎」,指著裴成鈞的褲子問他「這是你父親的褲子嗎」,然後讓他出示一下身份證,說需要做一下登記。他出奇冷靜,仿佛與他無關。
之後溫辛余開始說該死的是他,「他該死他該死」,這句話溫敬愷從五歲聽到現在,可為什麼比他先走的人會是溫辛余自己呢?
飛機落地時何識提醒他出於禮節,消息已經通知給了太太和江先生,說給江太太打電話時她正在跟母親聽歌劇並未及時接聽,看時間這會兒大概率已經知道了。
溫敬愷想到去年江書久因為重陽回家陪父母,他在車上問她要不要跟溫辛余見一面。講禮貌的女孩甚至不敢沉默太久,思索一會兒後就故作輕鬆地告訴他當然可以,還囑咐他一定要提前預告,她好留出時間準備見面禮。
現在她要拜訪的人連死亡都毫無預兆,他再也不用猶豫搖擺了,可他要怎麼向她解釋。
重陽當天他在精神病院受新婚的力量牽拖,大膽地對母親坦白自己跟江家小女兒江書久結婚了,母親說江家怎麼會看得上他,江書久是不是眼瞎。
那時候他被激怒,對她辯解說自己也不是多麼差勁的人,現在看來溫辛余的話並不是毫無道理,他就是一個孱弱、外厲內荏、連自己的痛苦都處理不好的人。
江書久那麼善良乖巧、方方面面都得體的人一定會來接機,他要怎麼面對她。他要說「謝謝你,又給你跟江先生添麻煩了」,還是「你不要來我身邊,媒體會拍到」,或者是「對不起,婚姻不自主是不是真的很不開心」?
第27章
江書久並沒有在機場接到溫敬愷, 反而是何識在她心焦等待時打電話告訴她說溫敬愷落地後直接獨自一人開車去了殯儀館。溫辛余作為溫鶴鳴唯一的養女,個人財富不盡其數,銀行和基金那邊還需要溫敬愷處理, 所以他讓何識轉告江書久自己這段日子可能都沒有辦法同她見面。
助理言辭懇切,在電話的末尾不斷替上司傳達歉意,他告訴江書久:「前陣子溫總讓我調整日程安排好空出六一的檔期用於跟您出行, 如今事發突然,他在未終的大部分工作大約都得停擺,公司那邊已經有投資人聞到風聲強烈建議召開股東大會, 因為最先一輪融資時銀行和投資機構都是看在溫老先生的面子上放款的, 如今溫老和溫總母親都去世, 這層關係徹底斷掉,未終內部再堅穩也需要時間周旋。江小姐,溫總說他很抱歉。但作為助理我希望您可以體諒他,畢竟,畢竟當年裴先生去世時, 他身邊還沒有人陪伴。」
江書久喉嚨有點哽咽, 她一時受不了停車坪上涌動的夏日熱浪, 遂支著胳膊將方才降下的車窗緩緩升上去, 向後仰靠在座椅上,抬手摁了摁眼下, 小小聲問:「他情緒怎麼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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