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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敬愷的臉有點發麻。

第13章

溫敬愷到城郊精神病醫院時病患的晚餐時間已經過去很久,門衛攔下他的車說訪客必須步行進入,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司機聞言偏頭用動作表示詢問,很有眼色地沒有多嘴。

其實溫敬愷已經很久沒有來到過這個地方了。溫辛余的醫生每周一都會往他的郵箱裡發送一份治療效果報告,只是他一次也沒有點開過。他最最尊敬的外公曾經語重心長又心有戚戚地向他科普將一個年過五十的婦人送去精神病醫院的風險指數實在太高,但他當時的表情應該很冷漠,甚至第一次對著長輩不那麼溫和地講話——「一個可以放任親侄女被自己丈夫侵犯的女人危險度也算不上低。」

溫辛余是溫敬愷的外公領養來的小孩,卻對自己的哥哥產生了不正確的感情,這種感情嫁接到哥哥女兒的身上則變成了完完全全的恨。溫敬愷不知道一個療程10次的MECT和每日三針的鎮定劑會不會讓她在清醒的時候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但每每想到高一那年他闖入表妹房間看到的場景他就會暈眩。

他想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他揮給父親一拳時餘光掃到的房間門口的身影。

溫辛余只是冷冷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神色,似乎早已預見到了裴成鈞會對表妹做什麼,她站在一個制高點,縱容一切恐怖事件的發生。溫敬愷在那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可是腕骨上的痛感那麼細膩,周遭一切都在告訴他這個世界其實荒唐地可怕。

很快裴成鈞的反擊到來,十六歲的溫敬愷實在算不上強壯,向自己的親生父親揮出從七歲以來的第一個拳頭已經是他可以做到的最多。

面前的裴成鈞是他熟悉的樣子,臉上帶著令人作嘔的潮紅,而他展開咒罵的字眼無非那幾種,溫敬愷已經習慣到不覺得自己被侮辱。他只是為床上的表妹覆上眼睛,同時閉上自己的雙眼,因為很多年前的萬聖節江書久就告訴過他——原來失明人的世界才最乾淨。

溫敬愷最後還是選擇步行進入醫院,他在護士站講出溫辛余的名字,護士查詢後告訴他這位病人已經轉去C區的普通病房。

這讓溫敬愷有些慶幸:他不用佯裝平靜地對綁在鐵架床上的溫辛余展開最慘烈的一種面對,他的母親,從不認可他存在的母親,至少可以好好地坐在一個還算舒適的地方上同他進行一次合規的、被第三方監視的探望儀式。

進入病房前工作人員告訴溫敬愷今晚的時間不多了,七點三刻住院部的樓門將會全面關閉。他點點頭,站在房門口等待醫護對溫辛余注射今日最後一管鎮定劑,附加一把五顏六色的藥片讓她吞下後才進入房間。

房間裡的女人看起來氣色還不錯,只是臉比溫敬愷印象中更蒼老一些,殘年風燭的樣子坐在窗邊,回頭望的神態混雜著意外和尷尬。她擠了半天,竟然是最先說話的那一個:「你來了。」

溫敬愷不習慣這樣的寒暄,他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試圖用一些聲音打破這種令人恐慌的氛圍。

溫辛余不知道什麼坐到他旁邊,黑色的襯衫和淺藍的病號服產生鮮明對比而顯得整個畫面有些怪異。片刻後,她再次開口講話:「媽媽是兩個月前轉到這個病房的,從那天起我就脫離了團體治療,現在狀態是不是好很多?」

電視機里播放一些很沒有營養的綜藝片段,嘉賓突然一齊笑了出來。溫敬愷目光沒有聚焦,他沒有在想任何事情,單純對著電視的商標附和她說確實。

溫辛余卻因為這句話受到了鼓舞,立刻轉頭揚聲問他:「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把媽媽接出去?」她的聲音甚至蓋過了電視機。

很奇怪,溫敬愷的記憶里好像也曾經有過類似於這樣溫情的場景。彼時裴成鈞還在大學裡任教,儀表堂堂地做副教授,不會對女學生動手動腳,同事都誇他愛妻愛子,而溫辛余也不會偏執病態地痛恨身邊所有人。只是那些時刻實在太短暫,限定地像是一場幻夢。

嘉賓終於不再笑了,溫敬愷看了眼腕錶確認了一下時間,他沒有對溫辛余的提問作出回應,而是用一種很平和的語氣對她說:「媽,我結婚了,也是在兩個月前。小姑娘你認識,是江家的小女兒,很多年前的萬聖節,你送過她一顆檸檬糖。」

說到這裡他低下頭輕輕彎了彎唇,他知道溫辛余肯定早就忘記了這件事情,但他今日下定決心的坦白也是被江書久傳遞的力量所牽拖的。他想到昨晚車廂里的對話,沸沸揚揚的溫家敗落之事曠日持久,作為鄰居的江家多少會有耳聞,可哪怕齟齬那麼密,江書久依然願意為不那麼健康的溫辛余獻上見面禮。<="<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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