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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以前的他慣常的溫和耐心,且紳士的。那麼今晚,他言談中展露的現實,殘忍,毋庸置疑。

這樣的變化並未削減黎寶因的好感,她反而覺得,在那些她不曾參與的過往中,他完成了某種蛻變。

現在的裕先生,是真正的刀槍不入。

不管將來如何,陌生還是熟悉,現在的他,完完全全只屬於自己。

這是他承諾她的兩日時光。

無端地,她產生了濃重的脆弱感。

她有點像喝醉了的許雲壁,醺醺然想要說一些平時不敢說,也無人可傾訴的話。

裕夢梁正看著庭院柵欄上瀑布似的薔薇枝蔓,忽然就聽到,搖晃在陽台上的鞦韆藤椅里的黎寶因開口。

「您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好。」

我會養成習慣。

習慣了就會貪心,貪心了就再難捨棄。

她也不管對方有無聽到,略顯頹然道:「對我越好的人,越是沒有好結局。」

這話說得有些重。

裕夢梁注視著黎寶因的眼底,掠過一抹肅然。

黎寶因始終都沒有再抬頭。

她垂著眼,自顧自地說著自己心底的隱秘,她說的很慢,像一場自言自語,但是又足以讓有心之人聽得清楚。

「其實我不信命運的,但我覺得很多事都有定數。就像我,我原本就是不被歡迎的孩子,所以從一出生,就在不停地傷害別人。」

黎寶因慢慢起身,環顧四周,最終從房間裡的黃梨木柜子底下的抽屜里翻了翻,從裡面拿出一個褪色的小荷包。

「您看,這是我小時候用的

保命符。臥室枕頭裡,書架的夾層,床頭的布偶,還有我的衣服夾層里,家裡塞的到處都是。」

她攥著符包走裕夢梁面前,遞到他手裡之後,才慢吞吞地繼續講述。

「我姆媽生我時艱難,我出生後,她就落了病根。有個算命先生說,我命里犯水缺木,於是給了我阿舟的名字,說只要有人一直喊著,我就能順遂平安,無病無災。」

「後來,我真的平平安安,可是我阿爸卻總是愁眉苦臉,姆媽的身體也越來越差。」

「鄰居阿婆跟我說,我是難產的女兒,我的小名又吸福壽,所以才會奪走父母的氣運。姆媽諸事不順,阿爸的生意也每況日下,都是我的過錯。」

聽到此處。

裕夢梁眉頭微微擰起,「旁人的話不可信。」

「可是我確實間接害死了姆媽,要是我當時沒有去公館,她就不會遭遇意外。我還害得良宸負氣出走,讓良霄阿姐跟我決裂,我並不是一個會給大家帶來好運氣的人。」

「裕叔叔。」

黎寶因鄭重而誠懇地喊他。

她停頓很久,久得像是在極力忍耐著巨大的情緒,整個人都像是沉浸到另一個世界,過了好一會,她才抬起頭,眼底滿是蒼涼地望向裕夢梁。

「您說。」

「我過得這樣好,卻把他們全都拋在過去。」

「他們會不會很怪我?」

裕夢梁沒料到黎寶因也會有這種念頭,他專注地看著她,仿佛在透過她的眼睛,看向另一個人。

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眼哀哀戚戚,少女和平日裡的肆意活潑判若兩人,他突然想起她在公館門口說的那句話。

「先生,我其實很在意您的缺席。」

他忽然地意識到,原來再多的財富,再多的給與,再奢侈的安排,都無法彌補她內心的不安定。

他難得感到虧欠。

在醫院病房,讀懂陸瓶如遺言的那一瞬間,他就曾許過諾言。

——他會將黎寶因照顧得很好。

可現在看來,他還是失信了。

黎寶因靠在藤椅里靜靜望著他,像是還在等待他的答案,整個人看起來格外乖巧。

裕夢梁主動起身,走到黎寶因面前,他單膝下落在她的面前,用指腹拭去她眼尾不易察覺的潮氣。

「我常常聽蓮珠誇獎,說你是個仗義的好姑娘。相信我,沒有人責怪你,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就像你方才說的,這世上很多事都有定數,所以不要懼怕別離和失去。」

「那些走失的人與物,其實都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只要你心有惦念,或早或晚,它們會一樣一樣回到你身邊。」

裕夢梁不厭其煩地寬慰她,甚至幫她仔細打理好額前的碎發,他用手帕沾了沾她眼下的濕潤。

「就像這棟老房子,只要這裡生活的痕跡還在,你的家就永遠不會消失。」

他以一種安撫的姿態回擁向她。

「阿舟,你並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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